“考官眼瞎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不大熟悉的声音。
然后那人说道:“老徐,我说过以你的才华做考官都能胜任,何苦来走这么一遭?桂榜桂榜,这不过是一条独木桥,以你的才华,就算是中了解元又能如何?这条路不适合你。”
徐渭想起来了,这声音是隔壁的那位伯爷。
“伯爷一直想邀你为幕友,可你这人啊!就是不肯。总说要去科举场上走一遭。”
胡宗宪笑吟吟的道:“伯爷早就说过,你的才华考官都做得,就是脾气太臭,文章写的锋芒太露,那些考官才华平庸,不足以从中看出高明之处,故而你再考一百次也无济于事。”
乡试不过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考官们的能力不够,看不出你文章里的高明之处。
徐渭缓缓回身。
蒋庆之和胡宗宪就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
万念俱灰之下,所有的狂傲在此刻都消散了,徐渭苦笑。
但。
他还是低下头。
一揖到地。
“徐渭,见过伯爷!”
老徐终于是到手了……蒋庆之只觉得心中一松,过来扶住他,“家中早已准备了酒宴,酒是宫中美酒,本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下酒菜,今日不醉不归。”
一个帝王信重的臣子,文武双全,前途无量的少年权贵,竟为了一个乡试落榜的士子下厨。
这份礼遇,让王盖等人眼睛都嫉妒红了。
那是蒋庆之啊!
两首诗令京城士林鸦雀无声的存在。
两度北上击败俺答大将的名将。
却为了徐渭亲自下厨。
由此可见蒋庆之对徐渭才华的看重。
你敢说徐渭才华平庸?
那你得先和长威伯比试一番。
蒋庆之十三岁中秀才,你几岁?
蒋庆之年未弱冠,便领军两败俺答麾下大将。你几岁……不,你能提得动刀子吗?
此刻谁敢再羞辱徐渭,便是羞辱自己。
徐渭最后看了一眼桂榜。
确实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但从此后,他就不必再看了。
他看到了王盖等人。
王盖下意识的拱手。
徐渭知晓,这不是在对自己拱手。
而是冲着蒋庆之来的。
徐渭甚至看到了艳羡之色。
跟着文武双全的蒋庆之,弄不好徐渭此后就会青史留名。
王盖等人还得继续准备春闱,那才是真正的独木桥。
而徐渭却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是夜肖卓也来到了蒋家。
徐渭喝的烂醉,第二日凌晨口渴醒来,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他的生母是小妾,父亲去后,生母被嫡母逐出家门。后来嫡母去世,他跟着同父异母的兄长讨生活。
不是一个妈生的,凭啥要养着你?
徐渭从小就在这种备受屈辱的环境中长大。
才华出众的他,哪怕身负神童之名,可在科举路上却屡次受挫。
兄长冷漠,徐渭为了生计,无奈做了赘婿,帮衬为官的丈人。
但妻子却早逝,作为赘婿的徐渭再度失业。
于是自诩大才的他,只好来教授女弟子谋生。
现在他的老板换成了蒋庆之。
徐渭起床,洗漱。
然后径直去了小教场。
“文长。”
蒋庆之正在练武,见到他亲切挥刀。
“伯爷。”徐渭胡乱拱手。
“老徐,来,练武。”胡宗宪强行把他拽过来。
“石头,教教老徐。”胡宗宪一脸我是好心人的模样。
可徐渭却觉得这厮不安好心。
不过男人都有舞刀弄枪的欲望,徐渭动心了。
“练武先压腿,来,张开腿……”
孙重楼的第一个弟子是胡宗宪,但老胡爱偷懒,故而对第二个弟子抱着很大的期冀。
徐渭张开腿,孙重楼按着他的肩膀,猛地往下一压。
“嗷!”
清晨的空气不错,瘸着腿的徐渭吃了早饭,觉得入幕伯府至少有个好处,美食!
吃完早饭,蒋庆之把他和胡宗宪叫去。
书房里,三杯茶水。
蒋庆之抱着多多,问道:“马崇德那件事老胡查的如何?”
胡宗宪说道:“马崇德等人上次举报伯爷走私塞外,看似同行竞争,后来我查到马崇德与崔元等人交往过密……”
蒋庆之看着徐渭,“老徐刚进家门,按理该让你歇歇。”
徐渭挑眉,刚想狂放一把,蒋庆之却淡淡的道:“可我知晓,你这人喜欢做事。事儿越麻烦,你越是欢喜。那么此事你和老胡去办。”
徐渭傻眼了。
蒋庆之起身出去。
徐渭看着胡宗宪,“老胡,你把我的性子都说了?”
可胡宗宪同样是惊诧莫名,“我发誓,从未说过。”
“昨日伯爷说我乡试必然不过。”徐渭想到了昨日蒋庆之的预言。
再加上蒋庆之方才那一番话,让徐渭觉得自己在老板的面前赤身果体,没有一点隐私。
“伯爷……莫非能通神?”徐渭觉得不可思议。
二人走出书房。
蒋庆之站在外面和孙重楼说话,见徐渭出来,孙重楼递上了火媒。
“何意?”徐渭问道。
“老胡。”孙重楼冲着胡宗宪挑眉。
胡宗宪干咳一声,“这是入伙,不,伯爷叫做什么……加盟仪式。”
老胡,你此刻看着就像是个奸臣……徐渭接过火媒,吹燃,凑了过去。
蒋庆之低头吸了几口,抬眸,伸手拍拍徐渭的手背。
“老徐,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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