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将刀痕抚平,清洗了血色,露出沉静悠扬的青砖瓦巷,万物懵懂,身在梦中。

    晨起的轻风却将昨日的故事散开,辗转于大街小巷,越传越远。

    人人脸上露出惊愕,朝着某处望了一眼,眼底晕着骇色,随后连忙跑远。

    那盛安郡主真将灾难带来了黎州,连县衙都被血洗了,实乃灾星啊。

    听说鲜血染红了整条长街,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下起了血雨,凶残至极。

    如今县衙空无一人,高悬明堂的血迹未干,触目便是惊心,将整个黎州城的惊恐拉向了高潮。

    “这可怎么办啊,现在那郡主谁见谁死,我们还怎么在黎州待下去啊?”

    “郡主一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如今全身带煞,大凶啊!”

    “那怎么办,总不能将人赶出黎州吧,这黎州城可是靠定安侯府才兴盛至此,我们怎么能将将门之后当做怪物驱赶?”

    “要不,要不我们去请个道士给她驱驱邪?”

    “这个主意好!走走走,赶快去将黎州城最厉害的道士请来,一定要将郡主身上的邪祟除掉,还黎州城一个安稳!”

    “说得对,说得对!”

    侯府内,叶昭榆刚咽下一口药,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她眨了眨圆润的杏眼,抬手摸了摸鼻子。

    “着凉了?”一道微沉的音色从一旁传来。

    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坐在案前梳理卷轴,闻声朝她看来的人,吸了吸鼻子。

    “唔,好像没有,应该又是哪个小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摩那娄诘将手中卷轴放下,一敛衣袖,起身朝她走去,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人,蹙了蹙眉。

    冷白的指尖捻过桌案上的松子糖,抬手递在她的唇边,音色轻缓,“先休息几日,过几天再去考察情况。”

    叶昭榆张口将他指尖的糖含住,甜味瞬间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她弯唇笑了笑,眼中盈满星星点点的笑意,“好甜,小谢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她,眼睫轻眨,随后低头吻在一张一合的唇上,大手扶着她的腰向自己靠近。

    闭着眼睛在唇上慢慢研磨吮咬,随后撬开她的齿贝,一步步的加深这个吻,与她共享甜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人放开,看着樱唇红肿,满眼水色的人,琉璃色的眼眸微弯,抬手抹掉她嘴角的水渍,轻言一句,“确实很甜。”

    叶昭榆顿时抬眸瞪他一眼,嘴唇上的麻木刺痛一时让人难以忽略,肯定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他绝逼是故意的,就为了不让她出门!

    好一个心机boy!

    她扬起下巴朝他冷哼一声,抬脚便往外走,“你以为这样,本郡主就不敢出门了?本郡主的脸皮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摩那娄诘嘴角一抽,你还挺骄傲。

    一刻钟后,叶府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脑袋缓缓从门里伸出,狗狗祟祟的朝着四处望了望,见没人经过,顿时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没人,快,出来!”

    摩那娄诘捏了捏眉骨,随后抬手将鬼鬼祟祟的人拎了出去,没好气道:

    “郡主刚刚不是还说,自己的脸皮无人能比?”

    叶昭榆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羞涩一笑,“忒薄,一般人确实比不了。”

    摩那娄诘:“……”

    昨日大雨滂沱,今日艳阳高照,隔着蜿蜒江水,便见街上游人如织,画船纷繁。

    一黑衣少年正躺在一颗参天古树上,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后,借着树枝遮挡,正翘着二郎腿盯着一处宅院。

    突然,一阵风刮过,一片树叶瞬间飘落枝头,悠悠朝他飞来。

    他一抬手,顿时将叶片夹在指间,随后指尖一弹,绿叶瞬间划破长空而去,嵌在宅院的土墙上。

    他轻哼一声,得意十足,耳边坠着的金圆微晃,带着十足的少年意气。

    “小公子,又有难民出去了,可还要跟上?”

    “刷”的一下,树上的人猛然落地,抱着臂看着侍卫,扬了扬下巴。

    “叫我,乌藉大人。”

    侍卫看了一眼还不到他肩膀的小孩,看他还需要仰头,却十足的傲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行,乌藉大人,那能不能告诉属下,该不该跟上。”

    “跟上,郡主说了,将他们去过哪里都记下来,不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是!”

    侍卫走后,乌藉靠在树干上,继续盯着难民所在的宅院。

    除了他,其他人都离的很远,怕太近会打草惊蛇。

    毕竟,人们对小孩的戒备心很低,谁会想到同是人憎狗厌的年纪,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却已经是一个资深的探子。

    乌藉看了一会儿,随后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朝着四处张望。

    突然瞥见人群中有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一人身着浅碧色衣裙,同色发带缠在两个歪歪斜斜的辫子上,与周遭春意相衬,灵动十足。

    身边跟着一玄衣公子,身姿修长,墨发高束,臂弯处兜着一个青色披风,正牵着人朝他走来。

    他眼睛一亮,顿时朝着两人招手,刚要开口大喊,却见一道浅碧色身影如同一支离弦的长箭猛然朝他射来,瞬间将他钉在树上。

    “憋叫我,我可不想被人当街泼黑狗血!”

    叶昭榆将人抵在树上,抬手将他快要到嘴边的话摁了回去。

    她这一路走来,从别人口中听说她中邪了,现在黎州大大小小的百姓都在想办法帮她驱邪。

    他这一嗓子下去,指不定能嚎出几个道士,几盆狗血来,她可消受不起。

    乌藉摸了摸微微发麻的后背,抬眸瞪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还不快将本大人放了!”

    叶昭榆松了手,抬眸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乌藉将被撞歪了的额饰拉了回来,蹙着眉看着她,“那以后在外面怎么叫你?”

    “反正不能叫名字,也不能叫郡主,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命名,你就叫我福尔摩榆。”

    刚走来的摩那娄诘嘴角一抽,这是什么破名字,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叹了一口气。

    她知昨日之事肯定又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恐慌,这才戴着面纱从后门出来。

    既是不让百姓看见她,让他们感到害怕,也是不让凶手看见她,让他们借机行凶。

    确实是个脸皮薄的小丫头,知分寸懂进退,不想给任何人造成任何麻烦。

    他走过去将手中披风为她披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抬眸看了一眼乌藉,缓缓开口。

    “那些难民可有何动静?”

    乌藉抬手朝他一礼,“禀公子,这里一共有六十一名难民,大部分已经丧失了劳动力,都在院子里待着,少数会出去做工赚钱,出去的人我都派人盯着。”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微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腕间护腕,六十一人?

    按她说的,原本一共有一百三十余人,她昨日杀了二十八人,现在城里应该还余下四十余名杀手。

    对百姓来说,算是不小的威胁。

    他眯了眯眼睛,眼底暗流涌动,随后收回思绪,朝着乌藉微微颔首,“辛苦。”

    随后看着身边的人,挑了挑眉,嗓音低沉,“可要进去看看?”

    叶昭榆杏眼一弯,抬脚往院内走去,“去,探探那些人的虚实,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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