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梅丫起床蒸馒头,见到厨房里多出的粮食都惊了。

    她原以为是何夏生用通用粮票买的,一问才知道不是,但她也没有贸然去把何瑞雪叫醒,只在早餐时问她。

    “是啊,昨晚上集市散场,有人挑着担子经过家门口,我看他的扁担都压弯了,就问他里头是什么,他说是粮食,我看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不少存着。”

    “胡说,粮食咋有卖不完的,恐怕是他怕被人抓,都敢没往集市去,干脆走街串巷想找个大方的买主呢。”

    何瑞雪瞪着眼,装出懵懂的神情,“是吗?难不成我被骗了?”

    “他是哪来的不重要,粮食是真的就行,我去看了,全是好米和好面,那面是一点糠粉都不掺。

    米也是,壳子磨得干干净净,估计是哪个干部家庭出来的混世魔王,脑子烧糊涂了,拿着这么好的东西来换钱。”

    “他要是不糊涂,我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粮食啊。”

    “也是,总归是咱们得到了实惠,你这么大方,他下次难保还找你,记得多买点,在紧要关头,粮食可比钱管用。”

    “好,要是他家人觉得亏,找上门来呢?”

    “我还怕他,打死不承认就行,不然我就到处宣扬干部家庭的孩子投机倒把,当了老爷还要挣穷人的钱,我看谁会怂!”

    到手的东西,赵梅丫可从来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回到屋里,何瑞雪拿出信纸开始写信,是给任呈勉的。

    听说他已经回到部队了,关系要维持好,当然,为了不让他产生误会,她在开头就在日常琐事中交代了自己有对象的事,又借着对姐夫军旅生涯的好奇,询问他在部队的经历。

    写好后,她把信纸折好,指尖用力捏着边角将封口捏紧,眼底闪过一阵晦暗,“不急。”

    霍廷勋比孙来仪更难对付,但她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还是老办法,先削减他的羽翼。

    何秋生和潘舒玉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不管在哪都能适应良好,只要能提供安稳舒适的环境,他们能好几年不挪窝。

    不过都说勤快父母养懒儿,懒父母出勤快儿子,这话其实是有些根据的。

    在他们耳濡目染下,何晓华竟然没沾染上懒散的风气,反而事事都自己动手,早早就学会了洗衣和扫地,懂事得让人心疼。

    吃了早饭,两人搬了躺椅出来,歪在院子里晒太阳。

    何瑞雪下班回来,见潘舒玉不见踪影,何秋生依旧原来的姿势,半边脸晒得通红。

    “哥,你不会躺了一天吧?”

    “没有,我午睡醒了无聊,就躺在树荫下吹会风。”

    何瑞雪看到他接受明晃晃的阳光暴晒,疑惑,“树荫在哪?”

    “刚才还有的,这不是太阳换了个地方,阴凉的地儿也跟着换了。”

    他汗水有些滴进眼睛里,难受得直皱眉,何瑞雪无语,“既然觉得晒,怎么不把躺椅搬到廊下去?”

    “懒得动。”

    何秋生又翻了个身,像是石锅上的烤肠,要把自己煎均匀。

    何瑞雪忍不了,把他拉拽起来,丢到了西厢房,何秋生如一滩烂泥顺着她的力道一般躺在床上。

    “天气真热,冬宝,把你屋里的风扇搬来呗,咱们一起吹。”

    何瑞雪前几天搬回来两台风扇,机身是铝的,扇叶颜色有蓝绿两种,台式风扇,底座是四四方方的形状,按钮只有调节风速和开关两种作用,连摇摆头的功能都没有。

    外面包着的网罩稀稀拉拉,前后罩都是由不到十根粗铁丝盘绕而成,不光是手指,连小孩的手臂都能伸进去,主要起个保护扇叶,但不保护使用者的作用。

    她买的是沪市的大品牌,华生的电风扇,早在民国时期就开设的厂子,喊出的口号是使用十年,免费维修。

    为了验证质量,厂家把风扇在橱窗里转上好几年,供人参观,一点事都没有。

    要换到现代,买回来一直开半年,轴承早歇菜了。

    当下听着留声机,吹着电扇是有钱人的象征,两台电扇的价格也格外美丽。

    炎夏时节,商店的货难抢,她是托火车上的乘务员捎带的,两台电扇加上途中给人的跑腿费,一共280块,还不包括工业票。

    老人不觉得热,晚上甚至还要盖被子,所以赵梅丫不理解她花这么大的价钱干啥,就算想吹风,买一台不就得了。

    何瑞雪却把另一台送去了吕兰那边,坐月子辛苦,不能见风,那偶尔吹吹风总行了吧?

    不过她也明确说了,这是借的,一个月之后还要收回。

    另一台风扇放在自己房间,一早就被何秋生盯上了,每次趁她上班都偷着吹,藏都藏不好,等她回来一摸,风扇后面都是热的。

    但她也没小气,对习惯空调的人来说,这东西也不算什么。

    “行,你去搬吧。”

    “不,我腿疼不想动,晓华,你去,知道地方在哪吧?”

    何晓华点头,双腿蹬下床,走向小姑的卧室,双手抱着风扇。

    回来的路上,被赵梅丫遇见,见到跟软骨头似的老三,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吹什么风扇,用蒲扇摇晃两下得了,那玩意一开电费就哗啦啦地涨,你是用你妹妹的不心疼。”

    “那摇蒲扇不得用我自己的力气啊,妈你心疼电费都不心疼儿子,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不然呢,我心疼床都比心疼你强。你给我起来,来了几天就躺了几天,接你是来你妹妹家享福的啊?”

    何秋生抬头,用清澈的眼神看她,明晃晃写着,“不是吗?”三个大字。

    “你们几个没一个省心的,你等着,我让你大哥教训你。”

    早年何秋生还没有懒到这个程度,因为全靠何春生在旁边盯着。

    赵梅丫只是骂得凶,其实很少打孩子,何春生却不同,话是一句不说,动手的时候却是真的干脆利落。

    何秋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眼珠子一转,决定来个围魏救赵,“妈,舒玉说是要去喂鸡,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赵梅丫顿时一拍大腿,“坏了,冬宝的鸡!”

    连忙跑去鸡笼附近,“老三家的,你干什么呢,这蛋咋还碎了一个,你把鸡放下,哎哟,看你这埋汰样,快出来洗一洗。”

    然后是三嫂无辜的声音,“妈,我就想着把鸡蛋捡了,有鸡啄我,我跑的时候没有注意踩着了。

    后来觉得我手里的鸡食拿得不够,想去菜地里摘菜来喂,没注意放出了一只鸡,到现在都没找到。”

    “你给我站在原地,啥都别干,就光会添乱。我来找,咯咯咯~”

    “妈,还是你最好了,要是没有我都没法活。你一定要在我后头走,不然我肯定都要跟着你到地下去。”

    “一边去,专挑那晦气的说。”

    赵梅丫虽然在责怪,但怒气却消散不少,可见也是吃她这一套的。

    而在屋子里,何秋生早就翘着脚,美美享受着机械带来的凉风习习,伸出手指说,“晓华啊,你也别闲着,去给我和你小姑倒水去,这么大的孩子该懂点事了。”

    见到何晓华忙忙碌碌的小身影,何瑞雪总算是发现这孩子的勤快劲是怎么培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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