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院子里几棵树刷刷响动,半黄不黄的叶子打着旋飞起来,翩然落在进门的何晓洁身上。

    “小姑,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不用她说,何瑞雪从她进门时就看见了,怀里抱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哪来的?”

    “是我同事家有人种的,不要票,我找她换了点。”

    说是换,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买的另一种说法。

    有人看着眼馋,“晓洁,这西瓜真大,你们一家子也吃不完,不如匀我一块?”

    “是啊,我拿昨天买回来的香瓜和你换。”

    “不,我家人多,一个西瓜都不够吃呢。”

    何晓洁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生怕妈答应人家,率先堵住她的话,“妈,今晚吃啥啊,有小姑在,你可不能再用豆角苦瓜应付我了。”

    夏秋时节,何瑞雪菜地里搭的几个豆角架子开始爆发出无尽的生命力,随便一扯就是一大半,怎么都摘不完,吃到让人想吐。

    主要是她妈舍不得放油,用水煮一煮再搁点盐,她是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不过这年头的菜都不是为了下饭的,而是作为主食的补充,主要作用是占肚子,让人少吃点饭。

    王桃枝把她的西瓜接过来拍了拍,发现是完全熟透的才点头,看了她一眼,“看把你娇气的,饿你两顿就懂事了,上次你小姑带来的紫菜还剩下一些,等会打个蛋汤。”

    说着,她去把西瓜放进自家水桶里泡着,又挥了挥手给她赶进屋,“你先进去洗菜,看什么菜放久了就赶紧给做了,再把饭煮起来,少放点精米啊。”

    吕兰生性拘谨,让她坐着等吃的反而不自在,“妈,我去吧,晓洁才刚下班呢,让她多歇会。”

    “谁不是刚下班啊,她个姑娘家的整天往外面跑,心都玩野了,让她多干点活锻炼锻炼,她做饭手艺不行,以后婆家准要骂我这个妈没教好的。”

    何晓洁不服气,“小姑也啥也不会呢。”

    王桃枝点头,逻辑清晰,“对啊,所以她聪明,找了个没婆家的,难不成人家还能从地里爬出来戳你奶奶的脊梁骨啊?”

    “我也跟她一样,不要婆家。”

    “你能和你小姑比吗,她现在挣得钱抵得上你两个,你要是找个没婆家的,住哪,月子谁伺候,孩子谁帮着带?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都当妈了,你同学也有不少嫁人了,谁跟你一样天天傻乐。你小姑的对象是有着落了,你呢?等开过年,你都奔二十去了吧?还不着急呢。”

    “妈,我今年刚满的十八岁。”

    “是啊,毛十九,晃二十,都成老姑娘了。”

    王桃枝见到她打扮得比高中生还水嫩,叹了口气,“又不是让你立刻去嫁人,但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吧,除了我给你攒的钱,你自己有没有存钱?”

    何晓洁瞪大眼,压根没觉得自己还有存钱的必要,“我每个月上交生活费,还要给你存一部分,剩下的钱都不够花,不找人借钱就不错了。”

    “你跟你爸一模一样,月底了兜比脸干净,要不是你小姑给你捎了块手表,你结婚恐怕一个大件都带不过去。”

    何晓洁才不听她的威胁,反而把压力给到她,“怎么会?妈,我相信你的本事,肯定能帮我置办齐全的。”

    何家算是院子里过得最好的人家了,家里好几个工人。

    大家对于何晓洁的嫁妆当然好奇,就问王桃枝到底有多少。

    “她自己的嫁妆自己挣,每个月她都固定拿钱让我帮她攒着,看最后有多少吧。多的话给她买两间屋子,少得话就给她买个缝纫机和自行车。”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好家伙,加上何晓洁手上戴着的外国表,少说也要赔三个大件去。

    这谁家娶了她,不是娶了个金娃娃?

    而且何晓洁是有工作的,在粮站上班多体面,何家不缺工作,想必会让她把工作也带走。

    如此算下来,光靠她一个人都能养得起家了,毕竟现在不少家庭是单职工,不照样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了?

    尹红酸里酸气道,“那她得攒好几年吧?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这是不打算嫁姑娘了?”

    王桃枝压下心底的得意,轻飘飘地说,“我和她爸当然要贴补一些,总不能真的不管,还有她哥哥嫂子,几个叔叔姑姑的添头,凑一凑也就不差什么了。”

    这下她们才想起来,是啊,何夏生是个不差钱的主,拿出几百块眼皮都不用眨,何瑞雪又向来大方。

    光是这两个姑姑在,何晓洁的陪嫁就寒酸不了。

    “哎哟,你有这个条件,还嫁人做什么,学你两个姑姑招赘啊。”

    王桃枝拧眉,“说什么呢,夏生和冬宝都是正常结婚,哪里招赘了?”

    这年头婚姻观念保守,许多人都以招赘为耻。

    “连孩子的姓都改了,还不算入赘呢,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又没人笑话她们。”

    何晓洁眼见着要吵起来,赶紧拽着她的袖子,“妈,甭管她,你真的要给我买房子啊?”

    “这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吗,说没了房子睡觉都不踏实,我还能怎么办?

    如今住房紧张,你嫁过去能分到单独一间屋子我就谢天谢地了,如今有了条件,可不得提前给你备下来,往后你生了孩子都住不开。”

    王桃枝向来嘴硬心软,说完就把她赶去做饭,然后火力全开,对着刚才说话的妇人开口嘲讽。

    “张禾苗啊,听说你闺女结婚时连她自己找的工作都留在家里了,让个大男人到纺织车间和女工一块干活,真亏你做得出来。

    这下好了,他回回都完不成任务,被调去打杂,工资少了一小半,有些人啊,就是活该受穷,天天嫉妒别人这个那个的,却连自己家的账都算不清楚。”

    杜春华点头,也说,“是啊,你闺女当年做得多好啊,要是她还在岗位上,说不准能多升几次级别,她又是技术工种,干得好工资就涨得快,也用不着你现在眼馋人家的。”

    张禾苗怎么不后悔,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几巴掌才好。

    但面上肯定不会承认,“哼,儿子挣的少好歹是自家的,闺女挣再多都是别人家的,那怎么能一样?”

    “你就嘴硬吧,你儿子那点三瓜两枣是你收着的吗?”

    “哼,我昨天还瞅见你找儿媳妇要买菜钱呢,还被训了一顿,该!就要找个刁钻的媳妇好好治一治你!”

    “哎呀,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懂啥。”

    张禾苗拿着蒲扇回屋,维持着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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