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鹿平原到离火山脉,再从离火山脉到晏离边境,一路上的官道上车轮滚滚,人喊马嘶。这是离国百年历史上可以说是规模最大的军力调动,镇守离国中部最肥沃的月鹿平原的二十万精锐离军穿过几乎纵贯离国,割裂离国中部和东部的离火山脉,来到已经远离战火数十年的晏离边境。
初春的败仗让离国人的调动艰难了许多。离火山脉的最北端原先距离楚离边境有近百公里,这百公里上是交通极为方便的平原。然而初春的败仗让楚国人把自己的边境向南推了五十公里,离国不仅丢失了五座城,还让自己原本非常重要的两条官道被楚国人切断了。除此之外,离国人要是还想在离火山脉北面的平原上调动军队,必然会被楚国探子看的一清二楚。因此离国人只能通过祖辈们在离火山脉中开辟出的官道来达成调兵的目的。
离国人的作战目的是尽量打赢数场战争,将晏离边境向北推。这样的话楚国人占领的土地会变成一个突出部,嵌在离国的领土中,离国人能有三个方向一同进攻驻扎在此的楚军。相比于和兵强马壮士气正盛的楚军硬碰硬,离国更想捏一下晏国这个看起来比较软的柿子,再尝试迫使楚军向后收缩。
楚国人八成不会袖手旁观。但楚国人真来干预的话在复仇心切的离国人眼中正好是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而且楚国人要来也必须分兵前来,总比正面面对楚军的胜算大。
想要在夏天穿过山林可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炎炎夏日中的山林里瘴气弥漫,毒虫遍布。幸好走的是官道——先人们用汗水和生命开辟出的道路降低了辎重穿过山脉的阻碍,更降低了士兵们感染疾病的风险。
尽管如此,医官还是成为了军中最忙的职业,尤其是在太阳下山之后。用过晚餐的士兵们在赶了一天的路后疲惫至极,夜幕的降临让他们能够放松酸痛的肌肉,用山泉冲个凉后躺在帐篷边上闲聊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而对医官来说夜幕的降临让他们更加忙碌,每个得病的士兵都需要去查看情况和给药治疗,还得和指挥官报备——每天能战斗的人数和病号都得统计到三军总帐。
石德诚的死让离国朝廷很是难受。离军虽然战力很高,但是高阶的指挥官很是稀缺,尤其是能够指挥数十万人的超大规模作战的。在石德诚为自己的大意轻敌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整个离国能拿的出手的大兵团指挥官,只剩下两位,一位是上将军吴擢,而另一位,则是这次战争的指挥官,则是刚刚拔擢为龙骑将军的谷岳来。
谷岳来这个人不仅在世上名气不大,甚至在离国本国都没有太多人知晓。同样是作为离军铁骑将官的中流砥柱,他不像鄢化志一样靠着一场漂亮的胜仗名动天下,他默默无闻,但离军的辉煌战绩离不开他的功劳。似乎有一种玄学在他身上——他参与指挥的战争离军鲜尝败绩,而他不在的战争离军负多胜少。离君视他为福将,但作为总指挥官,在他的前任战死后走马上任的龙骑将军还是第一次经历。
在离国龙骑将军是一个实打实的军衔,是骑兵将领除了上将军外能达到的最高位置。离军中骑兵和步兵泾渭分明,哪怕是混编的军团——例如叶继炎部,也由骑兵将领叶继炎搭配步兵将领祁升分别作为指挥官,虽然名义上叶继炎要压祁升一头,但不存在骑兵将领指挥步兵的情况。这种情况只有到了大兵团指挥官的位置才会改变,正是谷岳来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谷岳来本来也不会来指挥这样的战争的。这场战争对离国来说至关重要,春天的惨败让国内的矛盾更加恶化,只有对外战争——打赢的对外战争才能够缓解离国朝廷面对的压力。这种要紧关头,让一个新晋的指挥官来指挥,着实冒了很大的风险。
至于上将军吴擢为什么不来指挥——国君并不信任吴擢。吴擢是上一任国君的心腹重臣,正值壮年,战功赫赫而德高望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国君很是提防着他。新国君想要自己培养一批国之栋梁出来,而不是接着重用父亲的心腹。恰好吴擢正在服丧,国君便顺理成章地把指挥权交给了谷岳来。
叶继炎总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这对离国来说是必须要赢下的战争,听说西部已经有农民因为税负问题暴动了。当然这只是流言,也没听说朝廷有派兵镇压,但这种流言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不过,比起忧国忧民,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看自己手底下士兵有多少人生病了。
叶继炎骑着马,和祁升并排走着。昨天晚上医官汇报的是有三百余的病号,生病的马匹更少。今天不知道是增加还是减少。好消息是已经走过了一半的离火山脉了,哪怕是增加到六百甚至一千个病号,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叶珏蒙就跟在他身后。在他们周边是亲兵队,亲兵队分作两列,把三个重要目标保护在中间。叶继炎和祁升都没有谋士团,整个军团都靠他俩的脑子来运作。
“你听说没?三军总帐有几十辆马车。”祁升道。
“几十辆?”叶继炎挑了挑眉毛,“还挺多。”
“一大半都装着谷将军的谋士。你去说说呗,匀两个给咱。”祁升笑道。
“那可别了,我不希望有人在我耳边吵吵。”叶继炎连忙摆手,“再说了,不怕他们泄密?”
“爹,祁叔开个玩笑,就你认真。”叶珏蒙道。
“化志也来就好了。”叶继炎不知是第几次说起鄢化志了,“跟咱一合并,直接请命去当先锋,不打胜仗提头回来。现在化志不来,我不敢去请命。”
“好啦,我们自己又不是没打过胜仗。老叶,我们心思也不在争战功上,省省吧。”
“总想活动活动,尤其是脑子。”叶继炎叹了口气,“脑子不多用,是要锈掉的。是不是要到饭点了?”
祁升算了算时间:“差不多。”
“传令兵!”
“到!”几名传令兵驱马跑来。
“传令全军,开始修整,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是!”
炊事兵熟练地开始挖坑,把锅架到坑上,很快食物就在沸水中开始翻滚跃动。一众人喂了马后就围坐在几个锅边上,把碗盆放在脚边,等着炊事兵把煮熟的食物盛进去。
林枫琦闭着眼睛,盘腿坐着,低着头好似在冥想。叶珏蒙伸出手肘拱了拱他,问道:“困了?”
“有点。”林枫琦睁开眼睛,“昨晚没睡好。”
“又怪我咯?”
“没说怪你啊,龙铭。虽然你打呼噜。”林枫琦摸了摸鼻子。
“我一累就会打呼噜,你也不是不知道。”
“跟你说了,睡觉要侧过来。以前我还推得动你,现在你又壮了一圈,我有点推不动了。”林枫琦比划着侧躺的睡姿。
“我确实侧过来睡了,但我睡着睡着躺平了我也没办法啊。”
叶珏蒙好奇道:“龙铭你真天天打呼噜?其实骑马行军不算很累吧。”
“确实没有训练累。但既然枫琦这么说那我肯定天天打。”龙铭摊摊手。
“不是每天,其实声音也不算大。但很频繁就是了。”
“龙铭,我上次和你说过呀,枫琦睡着了是不会被你吵醒的,你在枫琦睡着后再睡就行了。”叶珏蒙看林枫琦头又低了下来,关切地摸了摸他的手。
“我已经尽量这样做了。但有时候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也没办法。”龙铭再摊摊手。
“好啦,不就打个呼噜吗,值得说这半天。”龙铭身边的一名亲兵道,“要说呼噜,老常呼噜打的震天响,我不照样睡得着。”
“那是你厉害,我在隔壁帐篷都听得见老常打呼噜。”另一名亲兵道。
“我打呼噜真没办法的嘛!要有办法我还打吗?”老常也双手一摊。
“我突然想起来,”林枫琦笑道,“那次在晟国,也是大家修整吃午饭,苦寂在抱怨龙铭晚上的呼噜声。然后龙铭说没办法,邢桁说先让龙铭侧着,再用行李把他卡住,这样就不会睡着睡着躺平了。”
“就邢桁出的出这种馊主意。”龙铭连忙道。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是个好办法。”叶珏蒙笑道,“你今晚可以试试。”
龙铭连连摆手,又道:“不过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倒是有点想他们。本来不想的,你一提,我就想了。”
“是啊,我也想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嘛。”
魏绝尘抱着一盘切好的西瓜,顶开邢桁的门:“干爹说既然你不下去吃,就让我给你送上来。歇歇吧。”
邢桁看着手里的卷宗,又看看魏绝尘手里的西瓜:“不行,这是郡守第一次让我断案。我一定要在下次郡守升堂前把事情理的水落石出。”
“要是按察司和衙门的人都有你这么勤奋,那晫郡就是太平盛世了。”魏绝尘把西瓜放在邢桁桌子上,“要是不冰了,就不好吃了。”
邢桁手都不伸,把头伸过去咬了一口西瓜,接着看卷宗。
魏绝尘看着邢桁桌上厚厚的卷宗和资料,问道:“还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吗?”
“要是可以的话,晚饭也麻烦你送过来了。”邢桁又伸头咬了口西瓜,“我有信心在今天夜里,或者明天早上把这个案件搞明白。口供什么的我都已经理完了,但是这件案子要是按照口供来看,可太奇怪了。我怀疑是家仇,所以我要把前几十年这俩家相关的都翻一遍。”
“万一真就是……算了,你努力,我就不打扰了。”魏绝尘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魏绝尘走下楼。骆韶华见他空着手,点点头道:“至少小邢还是喜欢西瓜的。他要是真两天不到就能断出自己的第一个案子,那着实厉害。”
“他说他最晚明天早上能断出来。”魏绝尘坐下来。
“我给他的案子其实不算复杂,他的思路完全正确。”骆韶华站起身,“我再去衙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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