烲烨载着龙铭奔回先前的战场上。龙铭从马背滚下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后摔倒在地上。
“枫琦!枫琦!”
龙铭吼着林枫琦的名字,从地上爬起来。
四周全是尸体。战死的士兵和战马纵横交织着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枫琦!枫琦!”
龙铭四下环视,见不到林枫琦的身影。急火攻心的龙铭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了两步,倏地听到有人在呻吟。龙铭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连忙扑过去。
正在呻吟的是一名晏军骑兵。他的腹部中了一刀,鲜血从捂着伤口的手的手指缝中不停地流出。他向龙铭伸出另一只手,他的手苍白而无力,他的嘴唇在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龙铭完全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龙铭跨过这名可怜的士兵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龙铭的视线突然凝固了。不远处躺着一匹雪白的战马。这绝对不会错——浑身雪白,鬃毛尖端带着些很是漂亮的淡蓝色——它是寻寒。已经战死在沙场上的寻寒。它脖子附近的毛被染成了红色。
龙铭眼前黑了一下,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挛缩。龙铭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跪倒在死去的战马身边。
几名士兵交叠着躺在血中。龙铭搬起最上面的一名士兵的尸体,把他扔到一边。林枫琦就被压在这名士兵身下。
“枫琦!枫琦!”龙铭抓住林枫琦的双肩猛晃。
“别,”林枫琦的声音很微弱,“别晃。”
“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哪个受伤了?我把你带回去!”龙铭松了一口气,试着去把林枫琦抱起来。
“别……轻点,轻点。”林枫琦“嘶”了一声,想要推开龙铭的手。
“你哪里受伤了?哪里?”
不用林枫琦回答。龙铭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林枫琦胸前中了一刀,锋利的马刀劈开了铠甲。龙铭试着拉开破损的铠甲,长长的伤口从右肋下直到胸骨柄,鲜血早已浸透了林枫琦上身衣衫。
“你忍着点!”
龙铭一手拖在林枫琦背上,一手拖在林枫琦双膝下,全身发力把林枫琦抱了起来。烲烨已经自觉走到了龙铭身边,伏在地上让龙铭把林枫琦放到它背上。
“枫琦!枫琦!听得到我说话吗?”龙铭翻身上马,无需他做什么动作烲烨已经跑了起来。
“我听得见。”
“你会没事的!”龙铭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拖住林枫琦背部以免他滚下马去。
林枫琦的左手缓缓地移到了他的锁骨处。
“你别乱动!”
有一块玉佩从林枫琦的衣衫里滑了出来。林枫琦把手移到玉佩上,紧紧地抓住了它。
林枫琦闭上了眼睛。
“枫琦!别闭眼睛!别睡!”龙铭焦急地喊到。
“我没睡。我只是…有点累。”林枫琦脸色苍白。
“到了,到了!吁!医官!”龙铭抱着林枫琦从马上跳下来,“医官!”
“东西都装好了?”骆韶华走到门口。
“我和邢桁的都装好了,干爹。”魏绝尘从马车车厢里跳出来,“现在去帮清韵和镜月。她们还有几样东西。”
“嗯。小邢人呢?”骆韶华捋了捋胡须。
“他刚说要去水井那擦把汗。喏,来了。”
“郡守大人。”邢桁掀起衣摆把脸上的水珠擦了擦。
“小邢啊,我教你的那些知识,到了书院可得勤加温习。”
邢桁连忙行礼道:“郡守放心,我一定好好温习。您教给我的,能让我受用一生。”
“今年你们多放了一个月假,你跟着我学,算是没有荒废这四分之一的年头。我有一种预感,没多少太平时间了。”骆韶华轻抚手镯:“所以你们到了书院,功课绝不能落下。有余力的话,不妨也再多学些。”
“是。”邢桁和魏绝尘一同微微鞠躬。
“我说的这些话你们也传达给清韵和镜月。在你们这个年纪,有玩心是正常,但不可过分贪玩。绝尘,你们三人这三个月,也差不多该玩够了。到了书院,就该收收心了。好了,去帮忙吧。”
“干爹教诲,绝尘谨记在心。”
两位车夫看魏绝尘和邢桁走进屋里,便走上前来:“郡守大人。”
骆韶华问道:“路上的钱,衙差给你们了吗?”
“给了给了,谢谢郡守大人。”
“嗯。从寄云镇回来,再去衙门领跑这趟路的钱。”
“多谢郡守大人。”两位车夫一同道谢,“郡守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那当然是快去快回,衙门里少了你两位都没人能驾车了。”骆韶华笑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家里的午饭,还不错吧?今天是我夫人掌勺的。”
“郡守夫人的手艺,可以比得上酒楼里的大厨了。”车夫赞美道。
“比衙门里烧的好吃!”
骆韶华哈哈笑道:“等你们回来,再让夫人烧一顿犒劳你们。去吧,检查下马匹车厢什么的。马上出发了。”
“是。”
魏绝尘和邢桁各拎着一个包裹走出门来,魏绝尘道:“干爹,东西都带上了。”
“好。你俩放好行李就上车等着吧,两个小姑娘我要和她们说几句。”
楚镜月和林清韵就跟在魏绝尘和邢桁身后,听到骆韶华此话楚镜月便问道:“干爹,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邢桁和魏绝尘各自接过楚镜月和林清韵背上的包袱,向装行李的马车走去。骆韶华从怀中掏出一个花纹精美的绒布袋,放在楚镜月手上:“我要讲一些大道理,希望你们不觉得烦,而且能听进去。这个里面是两个镯子,我希望你们带上后能一直记得我所说的话。”
楚镜月连忙双手接过绒布袋:“干爹您说。”
“历朝历代啊,”骆韶华向外踱了一步,“从地方到中央,几乎都是男性官员,军队里,基本都是男性将士谋士。但紫辰不一样。紫辰看重每一位人才,无论是男是女,只要你有能力,皇帝的位置也能推举你上去。前些日子我写信和书院高层聊了聊,他们的看法,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对于紫辰的未来,我们的意见相统一,天下大变,已经近在眼前。”
“你俩作为紫辰人,紫辰需要你们的一切能力。都快成人了,玩心应当收一收了。我知道紫辰的课业是很繁重的,会给你们很大的压力,可是你们要知道,这代表着紫辰对你们的期望。”
“最后的一些安宁时日里面,我希望你们能够尽你们的可能去学习知识。不要辜负紫辰对你们的培养和信任,在可见的将来,用你们的所学来报答紫辰。”
楚镜月托着骆韶华交给她的绒布袋。它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是沉重。干爹从来没有督促自己学习过,教会了自己认字之后,除了背诵诗文,大部分时间都是任由自己发展兴趣。
“可以做到吗?”
“可以。”林清韵和楚镜月一齐行礼道。
“镯子在车上带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骆韶华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楚镜月和林清韵的肩。
“干爹再见。”
“郡守大人再见。”
骆韶华点点头,看着两人跑向马车。郡守夫人从屋里走出来:“镯子可记得给了?”
“给了。”
“我花了好大功夫挑的呢。哎对,给王晨物色老婆那事,就刚刚兰姐托人过来说有人选了。”
“这事等会再说。”骆韶华扬起手挥了挥:“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郡守夫人跟着挥手。
车夫扬起马鞭,四匹马低着头小跑起来,拉着车走上官道。骆韶华和夫人目送着两辆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骆韶华看了眼身边的夫人,夫人脸上还挂着微笑,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骆韶华转过身道:“好了,进屋吧。外头热。好好讲讲你刚要说的事。”
“什么情况?”叶继炎大步匆匆地走到的伤兵营帐篷外。
龙铭从帐帘外面的地上一下弹起身来:“医官在抢救枫琦。他胸口中了一刀。”
“严重吗?”
“严重。”
“你先归队。”
“不!”龙铭猛烈摇头:“我要等医官处理完枫琦伤口。”
“唉,”叶继炎有些焦躁地道:“那我和你一起等吧。反正老祁也能处理军务。你下次千万不能这么莽撞!”
“是!”
“这不是一个是能解决的问题。要是枫琦运气不好没救回来,我和你都没法和你父亲交代。”叶继炎叹了口气,“珏蒙你看见了吗?”
“没。”
“应该去步兵那那边帮忙救治伤兵了。那边伤兵比骑兵这多多了。你去找她过来。”叶继炎指了指远处步兵伤兵营。
龙铭再次表示反对:“叶将军,我要留在这里。”
“这是军令。违抗军令者我有权就地处决。擅自行动也是违抗军令。你今天的行为换一个人我就已经军法处置了。”叶继炎看着龙铭,看来是不想再纵容他了。“你是一名士兵。士兵应该服从命令。”
“是。”龙铭很不情愿地走向烲烨。
“等会老祁会好好教你怎么听命令的。现在快去吧。”叶继炎双手叉腰,扭头问边上的军士:“这个营帐里几个伤兵在接受治疗?”
“三个。”
“除了医官之外,只许出不许进。另外两名伤员,情况良好的话转移到别的营帐去。我等会再来。”
“是!”
叶继炎把战马的缰绳放在军士手里,走向另一个伤兵帐篷。惨叫声此起彼伏,搅得叶继炎更是心烦意乱。本来打了胜仗应该开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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