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对这个封地极为不爽。
从三品开国县侯的爵位确实不低,对于国家立国已久大势相对稳定的时期,这样的爵位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况且开国县侯的食邑是一千户,不提俸禄,单单这一千户的供奉,就足以让一个家族长长久久的兴旺下去。
但问题是,华亭镇能凑得足以前食邑么?
食邑指的是普通的农户,若是把军户加进来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房俊哪里敢那么做?
说到底,这个华亭镇就是个坑爹的所在……
房俊心里不爽,脸上倒是未有表情,这点城府他还是有的。不过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是什么样的品性,当爹的岂能不了解?
房玄龄也觉得这个华亭镇有点不像话,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还是得开导房俊一番,万一这儿子犯倔、棒槌脾气发作再弄出什么风波来,有失体面不说,更容易被有心之人捉住把柄。
他沉声说道:“烈火烹油,非是长久之道。你现在可谓万众瞩目,一言一行都在旁人眼里,要懂得隐忍低调、锦绣于内的道理,方可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又是娶公主又是盛大的婚礼,现在又是升官又是晋爵,难免有眼热之人心怀嫉妒……
陛下不论如何封赏,那都是圣心独裁,做臣子的唯有感恩戴德、恪尽职守而已,若是心怀不满、口出抱怨,岂不是对皇帝心怀怨恕,有不敬之心?
这罪名说大不大,以陛下现在对房俊的看重,定然为之一笑,不置可否。可说小也不小,一旦对景的时候,便会被别人翻出来加以攻歼,成为政治污点。
这是最基本的为官之道,简单来说,就是尽可能不将把柄示于人前,谨慎经营自己的声望。
养望,方可德重。
此乃官场之上百世不易之法门……
……
回到后宅,高阳公主坐到椅子上,嘟着嘴儿,依旧闷闷不乐。
对于父皇非但只是让郎君恢复爵位,甚至赐了一个笑话一般的华亭镇作为封地,公主殿下非常不满意。
武媚娘并未去前院正堂,听闻了宫中内侍前来传圣旨的消息,亦第一时间知晓了圣旨的内容,她是何等的玲珑心窍,一看高阳公主的神情,便知道这位殿下是为何不高兴。
心底不由暗笑,还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性情啊……
便莫名的心情愉快起来。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虽然聪明却并无多少心机城府的正室大妇,对于妾侍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呢?起码相处起来不会太过艰难,亦不用整日里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其实说起来,两人也只是相差一岁而已。但武媚娘的家庭环境,自幼便在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欺凌当中成长,若是不能每天算计筹划,如何能在那个家中存活下去?
论起心志之坚定、机谋之诡变,两个高阳公主亦是拍马难及。
秀玉和俏儿带着房俊去净手擦脸,武媚娘便坐到高阳公主身边,笑问道:“郎君升官晋爵,殿下为何不开心?”
高阳公主小脸儿紧绷,闷声道:“父皇太过分了,爵位只是恢复原位也就罢了,那个什么华亭镇,韩王叔都说了只是一个集镇,恐怕人影都没几只,如何能供奉郎君的爵位?”
武媚娘看着高阳公主郁闷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声。
高阳公主恼火道:“本宫在为郎君抱不平,媚娘不帮着本宫也就罢了,为何发笑?”
武媚娘越发觉得高阳公主单纯得可爱……
这样的高阳公主,固然有些任性、有些倔强,说话做事只随本心并不考虑后果,但也正是这份单纯,却是武媚娘所没有的。或许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早已被酸楚的遭遇给磨灭了而已。
轻轻拉着高阳公主的手,武媚娘浅笑说道:“殿下何必着急呢?我来问问殿下,郎君这个右武卫将军的官职,算不算高?”
高阳公主想了想,说道:“又不是右武卫大将军,差了一个字,那可是天差地别!不过刚刚成为驸马便一步升到这个官职,也算是不低了。临川公主的驸马周道务自由长在宫中,甚得父皇器重,成婚多年,也不过是右骁卫将军兼任营州都督而已。郎君总管沧海道事务的职务,可是比一个营州都督强的多。”
武媚娘说道:“对啊,既然如此,可否说陛下对郎君深为器重呢?”
“这是自然。”
“那殿下再想想,既然陛下连这样重要的官职都能赐给郎君,却唯独给了他一个如此贫瘠狭小的封地呢?”
高阳公主眨眨眼,不解问道:“是呀,为什么呢?”
武媚娘被高阳公主萌萌的神态都笑了,忍不住捏捏高阳公主嫩滑的脸蛋儿。
高阳公主神情一僵,感觉自己被轻薄了,就有些羞恼,瞪眼道:“本宫可是大妇,媚娘你要尊重些……”
“是是是,您不单是大妇,还是殿下呢,谁敢不尊重您呀?”武媚娘乐不可支,嘴上说着尊重,手儿却很自然的揽住高阳公主的细腰,甚是亲昵。
高阳公主觉得武媚娘的动作有些过分,但并未感受到不适,反而有些享受。她本就是娇憨的性格,崇拜强壮的男人,向往深邃的睿智。武媚娘心智成熟,表现出的精明少有人能及,高阳公主发现自己现在居然也挺依赖武媚娘的。
起码对武媚娘的亲昵很是乐意……
“那你快说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高阳公主忍不住问道。
武媚娘露出深思的神色,柔声说道:“陛下圣心独裁,智慧无人能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然含有深意。江南是什么地方?是江南士族的江南,当年隋炀帝那般骄纵不可一世,不还是拿江南士族没法子,最后甚至乖乖的常住江都以寻求江南士族的帮助?郎君贸然进入江南,想要将江南变成陛下东征的大本营,必然出动江南士族的利益,前些时日朝中御史言官群起而弹劾相公,便可见一斑。”
高阳公主听得聚精会神,觉得武媚娘此刻好有女诸葛的风采……
武媚娘不知道高阳公主的心思,不过却很享受她近乎崇拜的目光,嘴角微翘,续道:“而放眼江南,杭州和建业是江南士族的根基所在,这两处地方经由这些衣冠南渡的世家几百年经营,自然是势力盘根错节,苦若金汤。郎君想要在江南开创一番局面,若是直接放在江南士族势力强劲的地方,必然受到阻挠,可若是离的太远,又怎能将江南士族的利益取之所用呢?华亭镇隶属杭州,却偏远贫瘠,正合适这两个条件。”
高阳公主大点起头,却仍有不解:“为何不干脆将华亭镇作为沧海道大总管府驻地,而将郎君的封地敕封在别处富饶膏腴之地呢?”
这位殿下心心念念的还是郎君的封地太穷,心有不忿……
武媚娘轻轻一笑,眸光晶亮:“依媚娘看来,陛下之所以将华亭镇敕封给郎君,而不是干脆任命其作为沧海道的大总管府驻地,正是陛下属意让郎君放开手脚,大干一番。试想,既然是郎君的封地,华亭镇的所有官员任免都归郎君说了算,在郎君的封地之内,若是看谁不顺眼直接打杀了,又有谁管得着呢?”
正从后堂走出的房俊在房门口驻足良久,听了武媚娘的这一番话,心中茅塞顿开。不由得感叹这就是天赋啊,虽然历史上的女帝大抵是没了,但是其超卓的政治天赋却未曾泯灭。只是可惜,日后这份天赋再不能用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手执乾坤……
不过,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这一世的武媚娘能在另一个领域开创出一番新的天地也说不定。
同时,房俊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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