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右屯卫让人送来口信,那就说明他们无意伤害长孙温的性命,只是以其作为人质,提防自己毁掉梁国公府。
长孙无忌松了口气,吩咐道:“即刻派人前往右屯卫,就说老夫要确认五郎依旧活着,若是见不到人,老夫必然不死不休!”
“喏!”
那校尉领命,赶紧转身退出,安排人前往右屯卫确认长孙温之情况……
长孙无忌坐在书案之后,感觉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袭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调的厉害,伴随着一阵阵眼花目眩,用手指狠狠按压,方才能够略微缓解。
心底甚是愤懑。
曾几何时,关陇门阀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一手缔造了一段辉煌至极的岁月,把持皇朝中枢长达百余年,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此等权威。然而时至今日,自己为了关陇门阀之未来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一力推动此次兵谏,结果眼下关陇各家的家主却唯有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奋力挣扎。
毋须揣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身陷囹圄,长孙家门楣倾倒,这些往昔曾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盟友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将长孙家的血肉一口一口吞噬干净……
然而即便如此,长孙无忌却也无法。
此次兵谏单凭长孙家的力量不足以实施,甚至即便是整个关陇门阀尽皆出兵,也只是勉强维系、强行推动,眼下先是低估了东宫六率的战力,导致无法攻陷皇城,又在玄武门外连番铩羽,意欲效法当年“玄武门之变”的企图彻底落空,形势极为严峻。
若是这个时候再使得关陇内部分裂,则再无回天之术。
所以,哪怕他心底怒火滔天,却也只能忍着……
弘文馆内,太子李承乾将一众文臣武将请来,用过午膳,正饮茶小憩。
皇城外厮杀鏖战,玄武门外炮火连天,看似战况正酣,实则局势已然趋于稳定,东宫六率死守皇城不退,关陇叛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难以奏效,不能突破皇城防御,玄武门外右屯卫更是大发神威,将左屯卫打得落花流水,短期内想必不会再有军队挑战右屯卫的战力,前后稳固,整个皇城固若金汤。
当然,东宫六率困于皇城之内,眼下只有防御之功,并无反击之力……
不过总算是局势平稳下来,东宫从上到下都能稳当当坐下来吃顿饭,喝喝茶,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局势。
李靖作为事实上的东宫军方统帅,得到太子毫无保留的信任,因此压力很大,一夜之间额头的皱纹便深了几分,容颜憔悴,拈着茶杯沉声道:“眼下还是兵力不足的问题,吾等困于皇城之内,毫无支援,叛军却可以从容自关中各地抽调青壮,势力不断增强,长久下去,麾下兵卒难以持久。”
他虽然自信兵事天下无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的形势便是东宫六率被困于皇城,再无外援,而关陇叛军却可以持续不断的增援。这边拼掉一分就少一分,那边却可以一直补充,此消彼长,皇城陷落乃是迟早之事。
尤其是考虑到军心士气,东宫六率一直被团团围困,只能被动防御,这对于兵卒士气是一个极大的考验,眼下还好,可一旦迁延日久,必定导致士气低迷、军心不稳,局势岌岌可危。
李道宗却是乐观,执壶给在座几人续水,随意道:“卫公不必如此悲观,吾等固然再无外援,只能坐困愁城,可叛军亦是难熬。不过是些家奴、庄客临时聚齐起来的乌合之众,战力低下,且纪律涣散,开头的几天还好,凭着一股子心气儿猛冲猛打,可是一旦战局陷入僵持,势必士气低迷。况且东征大军正在日夜兼程返回长安,只需踏入关中地界,叛军必定望风而散,危机自解。”
在座几人尽皆颔首。
说到底,叛军虽然眼下占据主动,但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再是“周上欺下,文言饰非”,也难掩其叛逆之事实。大义名分不在,就只能希望速战速决,废黜东宫推举齐王上位,造成既定事实,待到李绩等人自辽东返回,只要不想爆发内战将整个帝国拖入烽火连天之境地,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一旦战局不顺,未能达成废黜东宫的目的,叛军便陷入被动之境地。
李靖亦是微微颔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东宫只要坚守皇城不失,便能反败为胜,而关陇叛军却必须攻陷皇城废黜东宫,他们拖不起。
故此,占据对于东宫来说还是颇为有利,但李承乾却开心不起来……
他叹息一声,忧心忡忡道:“眼下叛军围困皇城,咱们根本不出去,亦不知城内之情形。长孙无忌一力推举齐王上位,可见魏王、晋王必是先后拒绝被其立为傀儡,以长孙无忌之心狠手辣,岂能容得他们俩个?孤甚为担忧。”
齐王李祐非是李二陛下嫡子,再太子、魏王、晋王皆在的情况下,并无继承储位之资格,除非李二陛下的三位嫡子尽皆不在,李祐才能名正言顺的上位。
众人尽皆默然。
既然齐王李祐同意继承储位,甘当傀儡,那么魏王、晋王的性命势必危若累卵,甚至眼下已经命赴黄泉……
弘文馆值房内一阵沉默,良久,一阵脚步声将众人惊动。
一个内侍未及禀报便快步入内,来到李承乾面前,疾声道:“启禀殿下,方才玄武门送来急报,叛军纠集了数万步骑猛攻右屯卫营地!”
诸人大吃一惊,李承乾忙道:“形势如何?”
内侍道:“尚未得知,想必稍候还会有战报送来。”
李承乾道:“速速前去打探,一旦战局有变,定要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喏!”
内侍急忙转身离去。
李承乾面色忧虑,其余几人也心情沉重。
先前左屯卫与皇室军队突袭右屯卫大营,被右屯卫击溃,眼下右屯卫一部正在权力追击溃军,鏖战于中渭桥,一时半会儿很难撤回大营。这个时候正是右屯卫军营空虚之时,叛军算是捏准了时机,力求一击奏效。
右屯卫满打满算只有两万余人,分出一部鏖战中渭桥,剩下一万人顶了天,叛军三四万步骑突然发动,局势必定万分紧张。尤其是高阳公主已经带着房家人正在右屯卫安置……
李承乾愁闷非常,叹息道:“孤当真是尸位素餐、无用之极,面对危厄只能坐困愁城、束手无策。越国公为国征战、鏖战西域,戍卫国土浴血疆场,万一房家人有个三长两短,孤要如何面对越国公?”
萧瑀劝慰道:“局势如此,非一时所能扭转,殿下纵然颓丧亦是无益,纵有不测,想必越国公亦能理解。”
只是这话说得他自己心里都不顺。
当初吐谷浑尽起精骑突袭河西,朝野上下畏敌怯战者众,太子诏令颁布之后却无一人应命带兵出征。最终还是房俊挺身而出,只带领半支右屯卫出镇河西,于大斗拔谷击溃吐谷浑。
紧接着,便是西域烽烟骤起,房俊又马不停蹄奔赴西域,冰天雪地之下辗转数千里,卫国戍边。
人家眼下正在西域为国戍边、浴血奋战,这边却是一场兵谏危及家人,朝野上下尽皆束手无策……
实在是说不过去。
闷了一下,萧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双目湛然的看着李承乾,疾声道:“殿下,既然眼下之局势大概率形成僵局,一时片刻难分胜负,何必干脆一纸诏令送往西域,调越国公统御麾下精兵良将回京勤王?右屯卫战力强悍,先是击溃吐谷浑数万精骑,又歼灭大食、突厥联军于阿拉沟,更大败大食军队于弓月城,只需右屯卫回京,叛军乌合之众必定一击即溃,挽狂澜于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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