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还费劲心思想摘对方的面具。

    谢欢环抱着双臂,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左手还捡着一根狗尾巴草,漠视着父子告别的一幕。

    平阳侯下意识地唇角微动,又强制抿起,脑袋没有偏转,但黑色的眼珠往右边偏了偏,视线跟随了谢欢,与谢欢交汇的瞬间,他又移开了眼,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没有半点露馅儿的举动。

    目送完平阳侯的离开,沈桑宁偏头,看见虞绍落寞的眼神,“表弟,可以睡个好觉了。”

    虞绍愣了愣,好像还真是。

    “那,表嫂,我先去睡觉?”他试探性地问了问。

    见沈桑宁点头,虞绍的余光撇向了手持狗尾巴草的男人,然后顾自回了房间。

    远离父亲的难过与伤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平阳侯出城时,虞绍已经在房中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

    为了防止说梦话时泄露机密,他还刻意将卧房的门锁住了。

    刑部尚书在金陵查案,自然瞒不过远在京城的李丞相。

    李家的门前,仍旧还有不少送礼的学子门客。

    或许是寒冬即将到来的缘故,送礼之人,相比从前,少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即便将要入冬,他们也不惧寒冷,大清早便等在李府门外,只盼能得到丞相青睐,从此扫清前路障碍,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为家族争光。

    此时,管家将金陵送来的信件递到李丞相手中。

    李丞相拆开信,冷笑一声,“这叶家终究是不顶用,竟被仇家灭了门。”

    管家问,“相爷,可要查一查是谁做的?”

    李丞相摇头,将信件烧毁,“灭门是大案,刑部已接管此案,此时我们若插手,就是将把柄送到政敌手中。”

    “相爷就不管叶家了吗?”管家忧心道。

    李丞相沉默,当然是不管了,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这枚棋子还算有用,在灭门之前,早就将一百万两分批送入李家的口袋了。

    管家知道李丞相是默认了,心中更是惆怅,先是马家与四公子,这会儿又是叶家,叶家灭门难道真是巧合吗?

    万一……

    管家蹙着眉头,“相爷,即便您不插手,刑部会不会查到您与叶家……”

    李丞相的双眸闪过一丝戾气,警告地扫了管家一眼,后者立即闭嘴。

    对于管家,李丞相还是信得过,他低声道:“刑部抵达金陵前,我的人已经去过叶家,那里就是一片废墟,不会有对我们李家不利之物,棋子废了一枚而已,送上门的源源不断。”

    管家稍稍放心,眼皮却还是突突地跳,忽想到外头等候的诸多学子,“相爷,那门外那些,您今日可要见?”

    李氏五年不得科举,于李家而言是大伤,所以李丞相需要更多门客和学生,来为自己效力。

    可今日李丞相不想见了,他起身走到一院落外,听下人说六公子昨夜看书到深夜。

    知道儿子读书辛苦,本该欣慰的李相心中郁结,回到厅堂中独自待了一个下午,最终想出一个主意。

    他唤来李熙,父子俩坐在一块儿,皆是疲惫之态。

    不同的是,李熙疲惫的眼睛仍旧透着几分清亮,但在听到父亲说要将自己逐出家门时,红了眼,十分不解。

    马姨娘闻讯赶来,以为李丞相还在因马家之事动怒,故而迁怒了李熙,赶忙求情。

    李丞相忽视了跪在地上的妾室,望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小儿子,“熙儿,只要你离了李家,这些年的努力才不会白费。”

    “爹,李家是我的家,我离开李家,您要我去哪儿?李家做错了事,我愿与家族共同承担,不过就是五年而已,我能等。”李熙跪在地上,干净整洁的衣摆在地上摩擦许久,仍然干净。

    李丞相看着儿子诚挚的眼睛,斥责道:“糊涂!你大好年华,哪有这么多的五年,五年后是何光景,谁能料到!”

    李熙摇头,“难道为了功名,爹就不要父子亲情了吗?”

    此刻的李丞相,心中竟难得起了酸涩之感,嗓音也不似寻常,多了丝沙哑,“正因父子亲情,爹才希望你能站到朝堂上,熙儿,你尚年轻,你以为的五年或许只是从少年郎到及冠,从及冠到成婚,可爹不一样,爹亲眼见证过朝代更迭,五年能发生太多事了,未来的变数料不到,如今李家势力还在,还有你祖父与太祖父积攒下的人脉,一句桃李天下也不为过,你早些站上朝堂,这些人都能助你平步青云。”

    李熙仰着头,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握紧李丞相的衣角,怔住好久,仿佛想不明白,鼎盛的家族为何让爹有了危机,他半晌才开口,“爹的意思,是未来李家会倒吗?”

    “不,李家怎么会倒?”李丞相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弯腰,和蔼地替李熙拭去眼中湿润,“李家不会倒,只是,爹会,爹已经老了,万一哪天离开了,这大道无人能替你铺了。”

    李熙被擦干的眼睛,顷刻间又积攒了热意,动容地道:“爹,我不怕,我不需要你替我铺路,我可以自己慢慢爬,我不想离开李家。”

    李丞相听他未失童真的言语,无奈地笑了笑,“傻孩子。”

    正如那句,李熙尚年轻,还不懂这世间有多般无奈,李丞相又怎么会听他的呢。

    他固执道:“熙儿,你难道不想帮一帮爹吗?”

    李熙愣住,不再有反驳,被李丞相搀扶起来,还未站稳,就被推倒在地。

    方才还和蔼可亲的父亲,劈头盖脸将他一顿痛骂,引来许多下人围观。

    李熙的眼泪汩汩流下,听着父亲骂出难听的话,要将他逐出家门。

    李府外,还有诸多学子等候着。

    忽见大门打开,学子们心头一喜,下一瞬,便见李府六公子与他的姨娘被扔了出来。

    管家扬言道:“马家多行不义必自毙,相爷弃了这马家妾,从此再不相干,六公子——不,相爷已将马熙逐出族谱,以后这马熙也与李家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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