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裴铭躺靠在屋檐下一张竹编藤椅上,看着西边天空火红的晚霞。

    不远处水池里时不时传来十几只白鸭“嘎嘎嘎”的叫声。

    “给。”

    松木递了一个不知名的水果过来。

    “山里采药的时候摘的,甜的,洗过了。”

    几天下来,松木见这人药也喝了,饭也吃了,再没有将她和爷爷当成坏人那般防着,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裴铭看了眼果皮上还残留水珠的青皮水果,伸手拿了过去,水珠也不擦,就这样咬了一口。

    微风掠过,送来一丝清凉。

    许是身处陌生静谧之地,平日里的警惕与凌人气势都少了许多,竟与松木聊了起来。

    “你们女子,这辈子最想要什么?”

    松木坐在一条小矮凳上,正托腮看着白鸭,一边啃着水果。

    忽地听了这个问题,眉头微微皱了皱。

    乡里乡亲见面,见面不过是问“吃了没”“吃了什么”“要不要来我家吃点”这样的问题。

    要么就是谈论“我家鸭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两只”“家里的水牛这几日好像瘦了”这类稍微有些深度的话题。

    至于“女子这辈子最想要什么”这种明显超出她日常聊天范畴的话题,松木还没想过。

    扭头看了眼身旁之人。

    只见他目视前方,神情似是有些落寞。

    看样子,好像不是真的在问她,只是有感而发。

    松木觉得吧,这人受了伤,又很难过的样子,虽然不熟悉这种问题,还是硬着头皮想了想。

    “桂花姐姐说,找个老实巴交疼媳妇的人嫁了。”

    “老实巴交疼媳妇?”

    裴铭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那若是男子不止疼媳妇,还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呢?”

    松木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桂花姐姐没说过啊,再说她们也没机会遇见权贵人家,她哪里知道。

    “……我肯定不乐意嫁到这种人家?”

    裴铭终于动了动,侧了侧头看着松木。

    “为什么?”

    “去年冬天跟爷爷去县城赶集,回来的时候碰见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我好奇就找人问了问。

    “说是城里有一个富户的  正室,因为买首饰的事打了一个妾室,大冷天的扒了那个妾室的外衣。

    “我见那个富户就站在一旁,也不拦着。

    “所以我就觉得,有钱人家破事太多,老婆都娶了好几个,太烦了。”

    裴铭从来没有从一个女子口中听过这样的话,神色微微一暗。

    “若是那男子十分宠爱那个妾室呢?如果你看到的那个富户,不是无动于衷站在一边,而是上前将正室拉开呢?”

    “那也不成。”

    松木摇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有的女人平时看起来很讲理的样子,实际上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我再说件事,咱们县城附近还有座大城,叫滇宁吧。”

    忽地听见“滇宁”二字,裴铭怔了怔。

    他这几日在查松丘善的事,也因为考虑到伤势痊愈前,不想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问过祖孙二人,这里距离滇宁远不远。

    现在听松木的意思,应该不会很远。

    “你还要不要听?”

    松木看到他走神,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继续说。”

    “滇宁县衙里一个师爷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当官的,据说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喜欢得不得了。

    “那当官的在外面给那外室置了处宅子,里面丫鬟小厮婆子都有,听说比正室都有体面。

    “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次,正室趁那个当官的公干不在家,带上一伙人闯进外室的宅子,说什么外室勾引老爷,让老爷身子出了问题,大白天就将那个外室活活给打死了。”

    听到这里,裴铭浑身一震。

    他的依依,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自己的吗?

    那时候,他跟她提过几次,以后会抬了她的身份。

    她不是以自己春闱在即为借口,让自己以后再提,就是闭口不言。

    难道,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做自己的女人,早就决定好要离开自己,所以对身份之事丝毫不上心?

    忆起二人在一起的甜蜜过往,恍然到,那些温情时刻,很可能都是依依为了麻痹自己而做出的假象,眼角慢慢蓄了泪。

    “……后来啊,正室就淹死了……  都说是那个师爷暗中做的手脚。”

    后面的话,裴铭断断续续听完。

    松木叹了口气。

    “所以你说,就算妾室有男主子护着,又有什么用,正室想要弄死你,理由能找一箩筐呢。

    “要我说啊,就是钱多惹的祸,没事娶那么多媳妇干嘛,给自己找罪受不说,那些女人也不好过啊。”

    最后得出一句结论。

    “找媳妇,一个就够了。”

    一番话说得松木口干舌燥,正准备回屋取水喝,忽然瞟见裴铭眼角居然红了。

    本还想问他要不要喝水,现在也不敢问。

    “咕隆咕隆”喝水的时候,松木觉得这人真是奇怪。

    无缘无故问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又一个人悄无声息坐着哭。

    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好像也没说什么……

    脸上一怔。

    接着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裴铭。

    这人的妾室,莫不是也被正室给害死了?!

    松木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怎么说话,  还常常很哀伤的样子。

    自己受了伤,喜欢的女人又死了,这人实在很可怜。

    松木心中涌起浓浓的同情,决定以后跟他说话再也不冲了。

    裴抿还沉浸在哀伤中,忽地,对面森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哀伤的情绪瞬间被收起。

    定睛看去,是一个人影。

    -

    青徽

    青徽县衙的大牢分,为两种。

    一种关押普通犯人,牢房都连在一起,由牢头和狱卒统一看管。

    另一种,则是单独的一间,里面关押的,通常是十恶不赦或者万分重要的犯人。

    “你来了?”

    侧躺在牢中的男子浑身脏乱不堪,脸上也是脏的不行。

    然而与这阴暗潮湿瘆人的牢房不同的是,男子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异常轻松。

    仿佛他不是被关在重兵把守的大牢,而是在自己家中休息。

    随着脚步声停止,两个人出现在大牢前。

    来人正是赵宁寻和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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