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都听将军的!”
沈意欢眉眼含笑,似乎没有一点情绪的说,她都听将军的。
面上风轻云淡的,似乎是,刚刚没有听到将军的责问,也没有看到宋家人膈应人的做派一样。
一切都与往日重逢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明明,一切又与往日大相径庭。
同样的笑脸下,不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不再是担惊受怕之后的意外之喜。
沈意欢的这句话,她的看似不在乎,就像是一根刺,扎到了白桃的心底深处,刺的她眼眶发酸,发胀。
她的小姐,曾经多么肆意的姑娘,困守在宋府几年,为他生了儿子,为他打点官场,替他孝敬父母,谁能想到,居然就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想想,还真是心寒呐!
宋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内疚一闪而逝,似乎在后悔,自己刚刚对她语气重了点儿。
眼看,宋巍又心疼起了他的夫人,韩曼儿当下就不乐意了。
她身子一软,靠在宋倩的身上,捂着胸口眉头轻皱,一声声的咳了起来,“咳~”
“咳咳咳~”
“巍哥哥,你 不用为了我,和你的夫人争吵,曼儿 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看巍哥哥你这样为难,曼儿心里就 疼。巍哥哥,曼儿真的心疼你,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就好了。”
她双目湿漉漉的,眉头微蹙,一副为了别人着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可就是这样的好姑娘,明目张胆的抢了她的丈夫。
哪怕是声音温柔娇软。
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不经意间看向沈意欢时,眼尾潜藏的那抹不屑与鄙夷。
“曼儿,你不留在这里,你要去哪里,你身子未好,你还能去哪里?”
宋巍一听她不想留下时,立马就急了,一如他当初,听到自己终身不嫁时的心疼。
可眼下,这心疼已经全然给了另一个女人!
沈意欢默默看着那个以退为进的女子,只听得她说:
“巍哥哥,你们这里的深闺妇人,最擅长勾心斗角搞雌竞。
后宅里对付女人的那些手段,我厌倦,惧怕,也招架不了,我可不允许自己变成她们那样,成日里争风吃醋的耗费岁月。”
她又说:
“巍哥哥,你知道我的,曼儿志不在此,曼儿的理想,是跟巍哥哥一样,为国家效力,为边关百姓的安稳生活多出一份力量。
曼儿希望自己,能够在战场上,为将士们治伤鼓劲,看他们英勇杀敌,那才是曼儿该有的生活。
曼儿才不会钻入她们妇人的圈子里,成日纠结一枝花,一件裙子,于夹缝中虚度光阴呢,曼儿可是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曼儿的志向,可大着呢!”
她说这话时,眉目间流转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说话真好听!
沈意欢想。
她自己都觉得很好听。
张扬中又带着女儿家的情思与家国大义,看向宋巍时,眉眼含春,整个人娇俏灵动。
也许是她的话里,触动了他们往日相处时的甜蜜,看向她时,宋巍眼里闪过一抹回味与她看不懂的柔情。
只见他喉咙滚了滚,走到她身边,“妇人大多目光短浅,她们岂可与你相比,你不需要和她们计较。”
“一切皆有我在,你安心住在这里即可。”
“巍哥哥,只有你懂我!”
“巍哥哥,能与你相识一场,曼儿虽死无憾!”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男人轻斥。
女子眉眼柔弱,抬头仰望时,一双水瞳含情脉脉,任谁对上这样的目光,也会化为一滩春水。
男子高大俊美,一双长眉入鬓,锐利的眼眸泄下了防备,看向她时,是欣赏,是无法言说的情意,是不能给她名正言顺的愧疚。
目光所至,皆是回忆,或许,他们有更多的,沈意欢不曾知道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
这甜蜜,或许早就将自己与宋巍的过往,已经挤出了他的记忆。
沈意欢低头,她有想过他会在若干年后会移情别恋,想过他有一天会纳妾,想过有一天少年时的情意不再。
可她唯独没想过,她与他之间,居然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她更想不到,他会以这样单刀直入,不留余地的方式,将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盔甲击个粉碎。
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底。
他说,她目光短浅。
他说,‘她们’与曼儿姑娘不能比。
他说,妇人见识浅薄,不可与之计较。
可眼前的曼儿姑娘,就不是妇人吗?就不是千千万万个“她们”中的一员吗?
格局如此大的姑娘,为什么会在知道了宋巍有夫人的情况下,还与他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甚至还跟着他回来呢!
她实在是想不通。
更不明白,五好青年是什么?
她只知道,盛京的女儿家,从来是以做妾为耻的。
不为妾,是她们最后的底线与坚持?
后院里的厮杀,永远都是兵不刃血的,她不想将自己埋葬在宋巍妻妾的兵不刃血中,让韫儿成为牺牲品。
所以,她才感激宋巍一直以来给她的体面,才能容忍着宋家人的无理。
有一句话,眼前女子倒是没说错,后宅里的女人,确实热衷于明争暗斗,可这一切的根源,却并非是女人的天性。
罪魁祸首,反而是男人自己,女人困在后宅里,你不斗,并不代表别人不斗。
资源就那么多,宠爱就那么多,你不斗,你的孩子就得为奴为婢受人欺凌。
你不斗,你的孩子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冬天没有一顿热饭,夏天屋里少了冰盆。
缺衣少食,被奴仆压在胯下的日子又不是男人在过,他们凭什么让女人安分守己?
将一群女人困于后宅,养蛊一般的任由 她们蚕食对方,逼迫她们个个变得心狠手辣,变得不择手段的,难道是女人自己吗?
明明是男人造成的这一切啊,为什么,要将女人推出来顶罪?
他们有什么资格?
果然,爱消散了时,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爱意随风起,男人的一时兴起,却让女人赌上一生的时光为他们兜底,
这到底,凭什么呢?
难不成,就凭他们比女人胯下多了二两肉?
呵,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宋巍,你果然不值得!
垂眸几息,她正在在周旋自己的退路,只听的小姑子宋倩又道:
“哥哥,你打算把曼儿嫂嫂安置在何处啊?”
“曼儿嫂嫂这样娇贵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个院子就安置了吧!”
宋倩看沈意欢垂眸不语的样子,不怀好意的说。
沈意欢的垂眸沉思,让宋倩误以为她正痛苦万分,随即看向白桃的眼里闪过一抹挑衅后,声音大的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我觉得落梅轩给曼儿嫂嫂住就不错,正好,落梅轩是府里最好的宅子,招待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显得我们宋家人有情有义明事理。”
宋巍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沈意欢,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可是目光对上曼儿时,脑海中又是她救自己时的义无反顾。
“好,曼儿就住落梅轩。”
随着宋巍的话落,沈意欢最后的纠结也在这一刻,有了定论。
她的眼里掠过微不可见的冷意,随即嘴角微勾,
好失望呢,他甚至,连问一声自己意见的话都没有。
就这么一唱一和的决定了,让眼前的女子,住进了落梅轩。
沈意欢猛的抬头,扬起笑脸看他,“将军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曼儿住在那里,确实很合适,曼儿姑娘,请进!”
“小姐!”
白桃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手指,对着前面的男人福了福身子,
“将军,落梅轩是我家小姐亲手为 为未来的小小姐准备的,怎么可以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住。”
“小小姐?”
韩曼儿轻叹一声看他,眼里闪过泪意。
白桃哽咽的声音,身旁姑娘微红的眼眶,让宋巍脸色有一瞬间的烦躁,他冷冷斥责,“你家主子都没有开口,一个奴婢,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白桃抿着嘴,鼻子酸的厉害。
她红着脸低下头,自己,刚刚给小姐丢脸了呢!
“曼儿姑娘,就住在落梅轩,一个没影儿的赔钱货,哪里能跟曼儿姑娘比?曼儿姑娘可是宋家的大恩人,曼儿姑娘,请进!”
宋母阴阳怪气的同时,还不忘瞪一眼沈意欢主仆。
“曼儿姐姐,不,曼儿嫂嫂,快进去吧,有些人真是没教养,晾着客人在大门口这么久,果然商户女就是商户女,与曼儿嫂嫂没法比 。”
宋母与小姑子的话,呵退了白桃,同时,也让沈意欢的脑海中回忆起曾经的一幕幕。
不错,落梅轩确实是她费尽心血,为将来的女儿拾掇出来的院子。
里面的一花一木,甚至是通向主屋的甬道上,都是她亲手挑选的纯白色鹅卵石铺成。
池子里的锦鲤,是韫儿挑的,胖乎乎的,一水儿都是憨态可掬的大胖鱼。
鱼池旁边的桂花树下,是她花了三天,亲手为女儿立起来的秋千架。
屋子里汝窑的茶具,青花落地瓷瓶,甚至,黄花梨的桌椅梳妆台,都是她画的花样子,请了手巧的老师傅为女儿亲手准备的。
院子里种下的樱桃树,今年也开花了,如今到了挂果子,丰收的时节。
那棵桃树,是她费了不少心血,和花匠努力了大半年,才养活的。
目光望向跨进府门的二人,她想,
可惜了!
那个院子,再也不会有女儿住进去了!
她 与宋巍,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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