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大鹰搏击风雪,掠天驰地,夏家军屠杀清泉镇的消息,在最短时间内传遍北元几大主城,引发朝野震惊。
陶岚气血亏损得很严重,一直卧病于床,这个消息被和彦颇压下,不准府上任何下人在陶岚跟前提半个字。
并且在第一时间,和彦颇将流月调离陶岚身旁。
流月对于兄长的死耿耿于怀,和彦颇直到她必然控制不住情绪。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自被和彦颇下达命令,余下半个月都不得出现在陶岚身旁后,流月便出城去了郊野,在兄长的坟旁搭了一个帐篷。
想要除掉的人,除不掉,半点苗头都没见着,反而眼睁睁看着仇人气焰越来越盛,手里的刀芒越来越刺目。
报仇这两个字忽然变得那么无力,越来越渺茫。
流月抬手擦去自己的眼泪。
一个嘶哑声音在这时忽然响起:“杀不了阿梨,你很痛苦吧。”
流月一顿,转头看去。
陈永明站在雪地上,满脸粗糙,穿着一身破旧棉袄,非常不合身,比他的身板要大出很多,外面打了不少补丁。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破鱼篓,鱼篓里面都是药草。
流月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他。
当初陈永明逃到北元,求助和彦颇,就是流月给他安排得去处。
那时恰逢和彦颇在游州的暗线被一个个拔除,和彦颇急需用人,而无数和彦颇用人就弃的传言正在游州和西北六府上盛行。
加之陈永明的妻女还活着,女儿不知去向,和彦颇顾忌其还有联络,其女收不到陈永明的书信会坐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彦颇便让流月随便寻个去处,把陈永明安置了。
流月于是将陈永明安排在云泽城的医馆,特意远离明芳城。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永明咧嘴笑,走来将鱼篓放在一旁的雪地上:“我寻了几个办法打听过来的,我就猜到,你会来拜祭你兄长。”
流月声音浮现杀气:“你调查我?”
“欸~!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怎么叫调查?和彦大人日理万机,我寻他的书信如石沉大海,从无回音。我就只能找你了,毕竟当初,是你将我安排在那家医馆的。对吧,流月姑娘。”
流月声音冰寒:“那你很厉害,竟能打听到此。”
“哈哈,没点手段,怎么在人才济济的大乾为官呢,又怎么能被我们的和彦大人看上呢。”
陈永明弯身拂去一旁大石上的霜雪,坐下道:“流月姑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带着这筐草药过来是当食物吃的,我想在这里等你,总能等到你。结果我刚到此就碰见了你,谁说这不是命运的安排?”
“等到我,然后呢?”
“流月姑娘,我想要一个机会。”
流月挑眉:“机会?”
“我是一个有决心,有毅力,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给我荣华富贵,我什么事都能干。我知道我这样的人为很多人所不耻,瞧不上!可对于有权有势者而言,我这样的人不是很好利用吗?谁不想要有我这样的一个精明能干的手下?何况流月姑娘,你我还有共同的仇人,她现在可是跑到北漠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了呢。”
流月冷冷道:“阿梨。”
“对!阿梨!”说着,陈永明的声调微变,看着流月,低低道,“我听说,玉夫人身体,至今还下不了床?”
“不该打听的,我奉劝你少打听。”
“这还真不是我打听的,和彦大人派人暗中寻药,可我就在医馆谋生,岂能避开?”
流月上下打量陈永明一眼:“你想要我将你举荐到大人跟前。”
“流月姑娘也缺一个得力人手帮你对付阿梨。”
“阿梨可不好对付。”
“据我所知,夏文善和夏昭德当初死在荒泽谷,暴晒后被挫骨扬灰。”
流月皱眉:“你要用他们的尸体做文章?那早成一把灰了。”
陈永明哈哈大笑:“灰,就不能用了?就算阿梨对她父兄之情淡薄,那么,夏家军呢?夏家军的那些士兵,会任由他们老将军的骨灰被糟践?哦!你是北元人,北元人自然难懂我们汉人对忠孝二字有多看重。哪怕不是真的看重,装看重,那也是要装的。不过,你总能瞧见,当年夏昭衣死后,汉人对她的尸体有多看重吧?”
流月敛眸:“那么,夏文善和夏昭德的骨灰早就找不到了,你打算如何骗夏家军?”
“当年包抄北征军的,似乎是赤舒阔族的军队。”
流月点头:“赤舒阔族是英雄的部族,当年为了对付那些汉人精锐,赤舒阔族几乎死光了,如今唯一还有身份的,只剩常言王的王妃,赤玉。”
“哈哈,真是可怜,赤舒阔族原本也是北元望族,结果拼个举族覆灭,却是去成全尚台、日禺、雪香、夏儿和易家。这英雄称谓,有个鸟用!”
流月袖中的匕首骤然出鞘,指向陈永明:“住口!你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休得再提!”
“有感而发罢了!流月姑娘,咱们可是要一起对付阿梨的人,怎么也算是同盟,你切莫再这样拿刀指我。”
说着,陈永明拿出一封鼓囊囊的信递去:“这里边的东西,劳烦姑娘替我呈给和彦大人。”
流月接来,信封里面份量不轻。
她冷冷地扫了陈永明一眼,将信拆开。
陈永明一脸自信地看着她。
信里面有两张手绘地图,画得非常精细,字体端正,还是北元字。
另外一封信是补充说明的进军路线、诱敌路线和增兵路线。
语句写得精细,对仗工整,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和那几个当过官的一模一样,”流月收起信纸,“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那几个如今在当摘记小吏的游州汉官,已经写了一箩筐了。”
陈永明一愣:“你是何意?!”
流月挥了挥手里的信:“这该不会是你最后的骄傲,和唯一还能引以为傲的东西了吧?”
“他们,也写了?”
“想要往上爬的人,何止你一个,当初在游州当官的那几个,谁不是想要往上爬?”
流月直接将信撕碎,摔在陈永明跟前。
寒冬的风吹来,破碎的纸张一下在风里飘散无踪。
“我的信!”陈永明忙伸手去捞,反应慢了半拍。
流月轻蔑地看着他:“你死了这条心吧,在华夏,你尚有可利用的地方,到了我们北元,你们汉人就是最下贱的!”
“哈哈哈!”陈永明乐了,“玉夫人呢?她不是汉人?!”
“我还道你对我们北元有多了解呢,我们北元开国之前是草原上最彪悍的游牧之族,那时各部落之间除了抢夺粮食财富,还有就是女人。所以,是不是北元女人,这不重要,懂吗?陈永明,你是男人,你该恨你自己为什么不是女人。滚吧!我兄长的墓,你这个肮脏的汉人不配过来!”
陈永明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
脚边还有一片信纸,被黏在了雪地上,没有立即被寒风吹走。
这封信,他花了很多心血,还特意用对仗的辞藻,结果,他上升的路根本是被堵死的。
他放在不远处的鱼篓忽然被流月一脚踹走,他用来果腹充饥的药草和一块埋在最底下的干粮滚了出来。
陈永明赶紧跑去,慌忙将这些东西塞回鱼篓里,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物。
“你真可怜!”流月冲他骂道,“丧家犬!肮脏又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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