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
康熙想起胤祺和胤帮着林棠把百万石粮食运到别处的事,沉声道:
“胤,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清的敦郡王?”
“就是因为儿臣是您的儿子,所以儿臣才更应该去宁古塔种地,给黎民百姓做表率啊。”
胤佯装没听出康熙话里话外的不悦,他抿着唇自顾自地道:
“再说了,皇阿玛,四姐说开春后,她还要开垦十万亩荒地,我和五哥过去正好能帮到她。”
开垦十万亩荒地?
那岂不是又能多出百万石粮食?
康熙眯了眯眼,很是满意从胤口中听到这话。
不过,想起胤祺和胤惯会帮着林棠防备他的事,他冷哼着瞪了眼胤,没好气地挖苦道:
“你满心满意都是去宁古塔帮你四姐种地,可有想过留在紫禁城帮朕当差?”
胤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皇阿玛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往日里他不是没有帮皇阿玛办过差事,可皇阿玛不是嫌他愚笨,便是骂他跋扈,让他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皇阿玛的意。
“皇阿玛。”
胤敛住眼眸中的复杂,缓过神道:
“儿臣愚笨,比不得诸位哥哥和弟弟德才兼备,留在京城也帮不上您。
更何况,儿臣说是去宁古塔找四姐帮她种地,其实不过是想让四姐多教教儿臣。”
“她教你?”
康熙眸色深深地看了眼胤,喜怒不辨地问:“她教你什么?教你跟朕作对吗?”
“皇阿玛哪里听来的胡话?”
胤脸色微变,他直接撩起衣摆跪在康熙面前,扬声反问道:“四姐何曾教过儿臣与您作对?”
“是嘛?”
康熙笑意不达眼底地瞧了两眼胤,没说信不信他的话。
“当然是。”
胤挺直腰身,直直地迎着康熙的目光,朗声道:
“四姐从没教过儿臣要对君父有不敬之心。
反之,她还多次告诫儿臣,皇阿玛朝政繁忙,让儿臣不要因琐事打扰皇阿玛。”
当然,四姐原话是太子爷和八哥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了,让他平日里不要傻乎乎地跑去乾清宫,当皇阿玛的出气筒。
“还算她有心。”
康熙半眯着眼扫了遍垂着首的皇子和朝臣们,扬着嘴角半真半假地笑了笑。
今夜是除夕,他要问罪胤多的是机会,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胤和钮钴禄家族面子。
“四姐当然是最有心的。”
胤听不得康熙那阴阳怪气的话,他把腰板挺得笔直,提高音量道:
“她上敬君父,逢年过节必写信问候皇阿玛;
下爱黎民,百姓有难时,她总是慷慨地捐大笔大笔的粮食和银票。
有四姐这样的女儿,皇阿玛您就偷着乐吧!”
康熙不自在地抽了抽嘴角,他低眸瞥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胤,忍了又忍才把喉间的骂骂咧咧咽下去。
看来胤去宁古塔跟林棠待的半年多时日,不仅学会了遇事最后考虑他这个皇阿玛,还把林棠那堪比地板的厚脸皮带回来了。
“你说的有道理。”
康熙捏紧手中的茶盏,昧着良心应了声后,摆了摆手示意胤赶紧下去。
还没得到康熙准话的胤自动忽视康熙那摇摆的手,他起身拍了拍膝盖处不明显的灰,扬着笑脸问:
“皇阿玛,您这是答应儿臣去宁古塔了嘛?”
“朕何时说过……”
康熙顿了下,有心说“不答应”的他扫见胤身后的胤禟和胤禩后,嘴巴转了个弯道:“朕何时说过不答应?”
罢了。
去宁古塔种地也好,省的跟着不安分的胤禩和胤禟在京城兴风作浪。
听见这话,原本皱巴着脸的胤瞬间眉开眼笑,他弯着腰给康熙行了个礼,真心实意地道:“儿臣谢过皇阿玛。”
康熙瞪了他两眼,再次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
瞄见康熙手势的胤没等康熙把手收回,便毫不犹豫地走到胤祺身旁,拉着他返回席位。
笑话,皇阿玛已经答应他了,他是多想不开才会继续留下,挨皇阿玛的眼刀子啊。
“十弟。”
落在后面的胤祺快步凑近胤,压低声音问:“前些时日皇祖母病了,我一直忙着在宁寿宫陪她,八弟又在家守孝。
所以,我还没来得及把四姐写给八弟的信给他,你觉得什么时候给他合适?”
胤脚步微顿,他皱了下眉头问:
“五哥,你现在带着信嘛?”
胤祺点了点头,“带着呢。”
“那等过会儿八哥下来,你便给他吧。”
胤想了想,缓声道:
“再拖下去,都要到明年了。”
“那我听你的。”
胤祺摸了下袖子,确定信还在里面后,便要拉着胤往他的席位走。
胤不想让胤祺拉着他的手,抢先拽住了胤祺的衣袖。
胤祺好笑地摇了下头,又把袖子往胤面前举了举。
“好了,五哥。”
胤见状,伸手拍了下胤祺的胳膊,佯怒道:“我都多大了,还需要你巴巴地拉着?”
“那行吧。”
胤祺甩了两下袖子,示意胤走在前面后,抬脚跟在他身后。
刚从康熙跟前过来的胤禟满心想的都是赶快追上胤,所以他压根没注意到胤祺走过的地方掉了封信。
半晌后。
听康熙训完话的胤禛在返回席位的路上,瞥见了在夜色中不明显的信。
他犹豫了下,面色如常地回到席位上后,不动声色地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苏培盛刚离开,胤禛便听见胤祺和胤禟吵了起来。
“九弟,十弟不愿意搭理你,你何必逼十弟跟你说话?”
胤祺挡在胤面前,板着脸道:“你去找八弟不行吗?”
“五哥,你不要多管闲事。”
胤禟不耐烦地瞪了眼胤祺,“这是我和十弟之间的事。”
“什么你和十弟的事?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胤祺拍了下桌子,面带怒色地道:
“你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五哥,你这是在拿身份压我吗?”
胤禟冷笑一声,“别以为你是亲王,我就怕你了。”
胤祺伸出手指着胤禟,气冲冲地骂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
胤禟气得满脸涨红,他抬手便要把胤祺的席位掀了。
“够了!”
胤从胤祺身后出来,抓住胤禟的手,冷声质问道:“九哥,你闹够了吗?”
“……我闹?”
胤禟深吸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胤祺,梗着脖子扬声道:
“你不理我,他又骂我,现在还说我闹?”
胤松开抓着胤禟的手,满眼失望地道:“九哥,你看看你跟胡搅蛮缠的疯子有什么差别?”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胤禟眼圈泛红,略带委屈地道:
“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想让你别不理我。”
“我不理你?”
胤嘲讽地笑了笑后,抄起茶盏砸到胤禟面前,怒声骂道:
“你明知我为何不理你,不多加反思及时改正,反而咄咄逼人,非要我虚心假意地说原谅你才肯善罢甘休吗?!”
“我没有……”
胤禟面色一急, 他抓住胤的胳膊想要辩解。
胤毫不客气地甩开胤禟的手,严词打断他:
“你没有?你做的还少吗?
胤禟,以往是我看错了你,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快步过来的胤禟浑身不耐地道:
“五弟、九弟、十弟,皇阿玛叫你们过去!”
说着,胤礽冷冷地瞪了胤禟和胤两眼。
皇阿玛好不容易把他叫到跟前说会儿话,没想到被吵吵闹闹的胤禟和胤破坏了!
真是气死他了!
果然,跟着老八混的老九和老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胤瞥了眼眸中闪泪的胤禟,抿了抿唇,到底没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口。
他一边不情不愿地抬脚跟上神情桀骜的胤礽,一边在心里骂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不就是跟胤禟说话时声音大了点吗?
皇阿玛倒是眼尖,芝麻大点的屁事也得追根究底。
弯着腰跟在后面胤的胤禟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角后,抬眸与不远处的胤禩对视了一眼。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纠缠十弟,可能会让皇阿玛好奇他们争执的原因,进而连累刚失去额娘不久的八哥。
胤禟低了低头,他有些后悔了。
席位上垂着首的胤禛抬头瞧了眼胤礽等人离开的背影,犹豫了几瞬后,撩起衣袍重新坐下了。
皇阿玛又没让太子爷叫他过去,他还是别上赶着去挨骂了。
更何况,他还想趁机看看方才让苏培盛去捡的信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苏培盛凑到胤禛跟前,不动声色地把衣袖里的信递给了胤禛后,压低声音道:“主子,这是四公主给八爷的信。”
四妹给老八的信?
胤禛捏着信封的手微顿,他抬头看了眼跪在皇阿玛面前的胤禩,转瞬想到了老八额娘薨逝的事。
他垂下眼眸,面色如常地伸出手给自己添了盏茶后,不着痕迹地往上面的康熙和太子几人看去。
台上。
康熙眯了眯眼,他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跪着的胤,冷声问道:
“胤,今夜是除夕,你又是摔杯盏,又是叫胤禟大名的,是对朕有意见吗?”
“儿臣不敢。”
胤硬邦邦地回完话后,垂着脑袋没吭声。
虽说他生气八哥和九哥算计四姐,但四姐都说过念在这么多年他们对他的照顾上,不必追究八哥的过错了。
那他也不会背着四姐,擅作主张地让八哥和九哥挨皇阿玛的责罚。
“你不敢?朕看你是敢的很啊?”
康熙伸手指着胤,横眉怒目道:
“你是不是以为朕已经答应让你去宁古塔种地,便肆无忌惮……”
“皇阿玛。”
不忍心见胤被责骂的胤禟抬起头看了眼康熙,大着胆子打断他道:
“此事与十弟无关,是儿臣惹了十弟生气,他情急之下才失态的。
若是皇阿玛要责罚,那责罚儿臣吧。”
“是嘛?”
康熙冷冷地瞪了眼胤禟,无声地骂了句“逆子,竟敢打断他的话”后,厉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因为什么惹了胤生气?”
“因为……因为……”
胤禟面色为难地往下压了压脑袋,他绝对不能让这事牵扯到八哥身上。
康熙见他半晌说不来个屁来,气得拍了下桌子,转头看着胤问:
“因为什么?!胤,你说!”
胤禟闻言,连忙眼含祈求地看向胤。
胤避开他的目光,略微蜷着手指,面带怒容地道:
“因为他骂我不学无术,只会拖累四姐呗。”
康熙盯着胤涨红的脸,满是怀疑地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啊。”
胤仰头看着康熙,提高音量道:
“皇阿玛,您可得给儿臣正正名声。
儿臣虽说不学无术了点,也性情直率了些,但儿臣能帮四姐种十万亩地,可从来不是九哥嘴里的废物啊。”
胤禟见胤没攀扯胤禩,悄悄松了口气。
他偏眸看着神情桀骜的胤,连忙配合地道:“皇阿玛,儿臣没说十弟废物。
儿臣只是说四姐是外嫁的公主,十弟去宁古塔的衣食住行却让四姐花钱,这传出去肯定会有人笑话十弟,堂堂皇子打外嫁公主的秋风。”
“四姐是我亲姐,我花她点银子怎么了?”
胤无视上方眸色越来越冷的康熙,阴阳怪气地回怼道:
“有些人求着我花他的银子,也得看我给不给他面子。”
“十弟,你——”
胤禟气得手直打哆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
“我好着呢!”
“……”
“住口!”
康熙瞧着胤禟一言胤一语地吵了起来,脸色铁青地抄起茶盏砸在两人中间,怒骂道: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新年了,你们是趁新年之际气死朕吗?”
“儿臣不敢。”
胤禟和胤互相瞪了眼,语气干巴巴地回道。
“不敢?!”
康熙甩了甩袖子,沉着脸道: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给朕滚去奉先殿跪着!”
“皇阿玛。”
胤禩脸色微变,他跪走着上前几步,温声道:
“九哥和十弟孩子心性,一时起了争执在所难免。
过会儿儿臣从中调和两句,他们便不会再有嫌隙了。”
“怎么?”
康熙想起良妃的薨逝,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胤禩,语气平静地问:
“你的意思是你这个‘八贤王’比朕还会教儿子?”
“儿臣绝无此意!”
胤禩心下微颤,他忙给康熙磕了个头,“儿臣只是觉得九弟和十弟向来感情甚笃,如今突然有了龃龉,定然是有了误会。”
“误会?”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禟和胤问:
“胤禟、胤,你们之间可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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