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躲我?”徐衍风重复夏熙的话。
夏熙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强调一遍:“没有。”
“我信。”徐衍风似是笑了一下,听着不明显,“那你现在下来,我们谈谈。”
夏熙疑心外面风声太大,她听岔了,“砰”的一声将窗户关紧,掰上锁:“你说什么?”
她在装傻吗?徐衍风不厌其烦道:“我说,你现在下来,我们谈谈。你不是还没睡吗?”
夏熙确认了,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往前倾,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垂着眼往下看。
她家住在十楼,楼层不算矮,但也不算特别高,隐约能看到昏暗的路灯光下停了一辆车。
徐衍风有病吗?大年三十不在家里陪家人,跑来这里。就算要跟她谈,也没必要选在今天。
夏熙不想下去见他:“我准备睡了。”
徐衍风一点不意外她会找借口:“你刚刚说你没有躲我。”
夏熙胡乱扯了个理由敷衍他:“家里人都睡下了,我一出一进容易吵醒他们。”
“哦——”
他这一声“哦”拖长了音,明显不信她的鬼话。
夏熙呼出的热气将窗玻璃弄出一小片朦胧,她抬起袖子擦拭,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她注视着楼下,呼吸浅浅,劝他离开:“你回去吧。”
徐衍风没有挂电话,跟她扛上。
夏熙拉上窗帘,转身背对窗户,言辞冷静得过分:“徐衍风,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过去的事情拿到现在来纠结没有意义。”
徐衍风的声音有些冷:“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意义的?”
夏熙哑口无言,匆忙掐断电话。
车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徐衍风点了根烟,望着息屏的手机,自嘲一笑,将手机丢进扶手箱里,用的力气大了些,砸出好大一声响。
“她跟你说什么?”驾驶座上坐着徐君莫,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敲,目光扫向弟弟的脸,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差得要死,“她不愿意下来见你?”
徐衍风心里颓然,车里没别人,他也不需要掩饰,全表现在脸上:“她说,过去的事情拿到现在来纠结没有意义。”
徐君莫琢磨了下,轻笑一声,赞叹:“她说得还挺有哲理。”
徐衍风投来一记凉凉的眼神,他到底站在哪边?
“抱歉,忘了考虑你的心情。”徐君莫投降。
烟抽着没意思,徐衍风掐了,推门下车,视线往上看,数着楼层,到第十层停下,那一排窗户是黑色的,已经熄灯了。
徐君莫也下了车,手扶着车顶,他不知道夏熙住在哪层,随便朝上瞅了一眼,问徐衍风:“你知道她住哪一户吗?”
“知道。”
“想见她就直接上去敲门呗。”徐君莫看到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拿着仙女棒在外面玩,可以蹭一下门禁卡,进去不是难事。
徐衍风偏脸,冷淡地看着他:“然后吵醒一屋子人,她的妈妈、姐姐、妹妹出来围观?”
“当我没说。”徐君莫摸了下鼻子,劝他,“既然确定她不会下来了,那就回去吧。徐大老虎这个点儿应该睡下了,我们溜回去正好。”
徐君莫难得回国陪父母过年,年夜饭桌上,徐关山旧话重提,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徐君莫顿时噎得吃不下饭,他态度不改,一口咬死了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反过来劝徐关山别再抱有这种想法。
徐关山气得脸发黑,将手里的筷子拍到桌上。
钟映红站出来打圆场,说一家人吃顿团圆饭不容易,别破坏气氛。
她的话徐关山能听进去一二,压了压火气。消停不到三分钟,矛头对准徐衍风,徐关山说得更直接,让他自己选个日子,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跟凌家千金把婚定下来。
徐衍风也是够硬气,丢下一句“我不会跟凌烟订婚”就走了。
他一走,徐关山的火气没处撒,肯定要冲着徐君莫来。徐君莫不傻,就跟屁股着火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追了出去,美其名曰劝劝徐衍风。
除夕夜,难兄难弟流落街头。
正好唐亦洲打来电话,说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娱乐会所攒了个局,大家一块跨年。
徐衍风不感兴趣,拒绝了,之后,叫徐君莫送他来这里。
兄弟俩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轻手轻脚进门,谁知徐关山没睡,就坐在客厅里,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指间夹着烟。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不少烟头,旁边是一壶茶,坐在电炉上,倒出来的茶汤颜色浓郁,一看就是酽茶,提神醒脑那种。
徐君莫额角乱跳,心中预感不妙,疯狂给徐衍风使眼神,现在该怎么办?大老虎要吃人!
徐衍风比他哥稳重,淡然地走到徐关山面前,“爸,您有事?”
徐关山偏过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徐君莫:“你,回避。”
由绝望过渡到狂喜,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徐君莫如获新生,嘴角差点绷不住笑,朝徐关山颔首,抬脚往电梯走去,不忘回头给徐衍风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
徐关山的威严不容挑战,徐君莫早年领教过,如今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打冷颤。
他是帮不了徐衍风了,只能靠他自己。
徐关山抬下巴,示意徐衍风坐。
徐衍风从容落座,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徐关山在饭桌上的怒火积攒到现在,早就压不住了,冷锐的眼神直视徐衍风:“你说那话什么意思,不跟凌烟订婚?”
他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假的,不是恋人,但不妨碍他们结合。
“您哪个字理解不了?”徐衍风淡笑,“字面意思。我不喜欢凌烟,自然不会跟她订婚,更不会跟她结婚。”
徐关山太阳穴跳动一下,感受到一股刺痛从太阳穴蔓延至大脑深层:“处在你这个位置,挑选伴侣能光靠喜欢吗?”
“徐氏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靠联姻。”徐衍风有底气说这样的话,徐氏在他手里每年都在往上走。
“是不需要靠联姻,但强强联合总比你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好。”徐关山把话摊开了说,“你不想跟凌烟订婚,行,我不逼你,你还有很多选择,你想选谁?赵家的千金,还是唐家的,或者付家的也行,不过是比你大了六岁而已。”
他列举的几位都是贵族世家的女孩。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衍风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我只会娶我想娶的人。很晚了,您去休息吧。”
说完,他起身上楼。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是徐关山砸了茶杯还是茶壶,不得而知,徐衍风没回头。
因为徐衍风那通电话,夏熙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崩溃地爬起来,往楼下看,路灯下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像上回那样,守在原地非要等她下去见他。
夏熙打开房门走出去,客厅里没有亮光,她绊了一下,打开手机电筒照明,往外婆生前住的那间房走去,轻轻转动门锁。
外婆去世后,家里人害怕触景生情,没人推开这扇门。
夏熙揿下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屋内的陈设还保留着之前的样子,床尾还搭着外婆常穿的深棕色羊羔毛马甲。
扫视一圈,夏熙在床边坐下,微微躬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外婆看的书和一个针线盒。
针线盒下压着一个浅褐色的信封,夏熙目光一滞,将信封抽了出来,翻看正反面,没留下任何字迹。
夏熙将其拆开,从中抽出两页折叠的纸,展开,上面是外婆的字,不算好看,但她写得很用力,纸的背面有凸起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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