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意是真没想到，会在夏城的医院看到傅淮之。
而且看样子，还是冲着她来的。
“在这里看到我很意外？”
傅淮之迈步走向病床，眼神淬了寒冰似的，“这么怕看见我？”
江晚意被他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极不自在，连忙坐起身解释，“没有，我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
“不来又怎么知道，你对霍明征的感情？”傅淮之俯身，冰冷的眸子盯着她的脸。
江晚意后背一阵发凉。
下一秒，脸颊被男人大手用力扼住，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江小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江晚意疼得直皱眉，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她太清楚得罪傅淮之的后果有多严重，生怕又被威胁，她顾不上疼了。
“没有，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傅淮之没有就此松开手，反而更用力，迫使她抬头跟他对视，“是么？既然清楚，还能一整晚跟别的男人一起？”
傅淮之寒气凛凛，“江晚意，我像傻子？”
江晚意觉得他这个样子太吓人了，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身体止不住颤抖，“傅总，我真的没有刻意去见霍律师……”
江晚意着急起来，语言都没组织好，“是我掉水里了，霍律师救了我，他来给我送合同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傅淮之身上的寒气丝毫没有消退，“倒是感情不错，大老远都能见到，看来我阻碍到你们了。”
江晚意都快哭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我说了，什么都没有……”
傅淮之捏着她的脸，与她对视的目光锐冷逼人，“最好没有。”
江晚意满眼恐惧看着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水雾氤氲，像只无辜可怜的小狐狸。
傅淮之甩开手，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在病床边坐下。
抬起手看了眼腕表，眼眸低垂，薄唇漫不经心掀起，“我说过，做得不好，我能毁了你。”
江晚意看他没刚才的气息那么瘆人了，疯狂吞了几下唾沫。
深呼吸几下，才乖巧柔顺地开口，“你说的我都记得，我更清楚，你要毁了我轻而易举。”
“你知道最好。”傅淮之嘲弄地抬起眼，嘴角勾着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
高高在上，矜贵冷傲。
江晚意一直不敢说话，傅淮之也就只是静静看着她，过了好半晌。
看他怒气都消下去了，江晚意才小心翼翼问：“傅总，你怎么来了？”
傅淮之冷嗤，“来抓奸。”
江晚意：“……”
嘴巴够毒的。
基本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没几句好听的。
这会江晚意平静下来，没刚才那么恐惧了，也不想平白无故被冤枉。
她说：“霍律师是刚好来这边见客户，知道我在这边，就顺道把合约拿给我。”
顿了顿，她重重咬字，“我和你的契约。”
说白了，就是她的卖身契。
想想也是挺可悲的，当初她是江家大小姐，娱乐圈出了名高傲的二线女明星。
活得恣意张扬，率性天真。
没想到有朝一日，被渣男算计家道中落，还要被泼脏水说她陪睡，一夜之间被人人唾弃。
其实如果没有傅淮之的出手，她的确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后翻身，还救出差点被陷害坐牢的父亲。
这场契约不管怎么看，那都是划算的。
傅淮之眉梢上挑，“你似乎很不服？”
“没有，我服，服得很。”
江晚意真服了他，好像什么都能往坏了想，“没有你就没有我，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就算我在你面前再卑微都好，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我的。”
傅淮之嗤笑，眼底都是嘲讽，“用身体来换条件，江小姐，让我如何尊重你？”
江晚意心口像被人划了一刀子。
心如刀割，卑微到了尘埃里，却也难以反驳。
傅淮之说的是事实，她的确是靠身体了。
故意勾引他，以此来达到目的。
她做都做了，当然不会矫情否认，即便这些话很伤人。
她梗着脖子，微抬起下巴倔强地与他对视，“嗯，你说得对，只不过，就算是出卖身体给你，也要你同意啊。”
她咬了咬唇，神色清清冷冷，“傅总，我们半斤八两。”
其实江晚意都做好被他威胁的准备了，尽管把他惹恼了没什么好下场。
令江晚意没想到的是，傅淮之竟然只是发出一声嗤笑，“倒是事实。”
江晚意讶异看着他。
傅淮之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发脾气，语气淡淡，“好端端，怎么会掉下水？”
江晚意摇了摇头，“我跟谭鑫散步，对方几个人在跑步，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感觉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就掉下去了。”
她回想起来，觉得很奇怪。
总觉得对方像是故意把她推下去的，但她掉下水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傅淮之神色冷峻，眉眼没什么波澜。
很快他起了身，身材挺拔高大，深色西装衬托的他更矜贵高冷。
“休息吧，那份合约，好好收着。”傅淮之瞥了眼柜子上的合约，的确是他让霍明征重新拟好的。
江晚意乖顺地点点头，傅淮之很快就离开了。
在医院楼下，傅淮之和霍明征碰了个正着。
霍明征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站在医院大厅，似乎就是等他。
两人对视上。
霍明征径直走近，把咖啡递过去，“聊两句？”
……
这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医院外设有休息区。
外头下起大雨。
晚夏的天气都伴着一丝凉意。
霍明征跟傅淮之并肩站在门口，把昨晚的事都跟傅淮之简洁扼要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抿一口咖啡，目光看向外头的磅礴大雨，“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傅淮之手里拿着咖啡没动，有所迟疑，“周纯已经不在国内，谁还会害她？”
霍明征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刷刷的两下，就给傅淮之发送了一条短片。
“河边监控不少，不过发生事故的时候，刚好都完美避开了监控角，我命人调取了更远的监控，才找到这个短片。”
傅淮之点开播放。
监控短片已经经过技术处理，勉强能看清楚。
那群跑步的人经过江晚意身边，江晚意就掉进了河里，仔细看，还能看到是有人推了江晚意。
只不过距离太远，没有抓取到那个人的模样。
只勉强看到了身形，个头也就一米六出头，还没江晚意那么高，看样子应该是个女的。
霍明征把手机放回西装内兜，“娱乐圈人心叵测，江晚意的性子，明显不适合待着。”
傅淮之侧头，“你似乎很关心她。”
声音虽然没有波澜，语气也暗藏凌厉。
霍明征与他淡然对视，“认识一场，跟你又关系匪浅，尽下朋友的义务罢了。”
傅淮之唇角扬起，却没有笑意，“跟她是朋友？”
霍明征知道他对这句话不满，没有正面回答，“老傅，我看你对周纯也没这么强的占有欲。”
傅淮之眸色晦暗，微微眯起，“别跟我提她。”
“我和周纯算是朋友，至于江晚意……”
霍明征似笑非笑，“那就取决你的意思了。”
雨停了。
霍明征抬脚离开，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丢了手里的咖啡。
傅淮之摸出口袋里的烟，摸出一根点上，吸了口吐出烟雾，俊美的脸顿时缭绕在脸庞。
他吩咐高助理，“查一查训练组谁跟她有过节。”
高助理颔首应下。
速度很快，不出十五分钟就查到了结果。
车上，高助理坐在副驾驶开始汇报，“傅总，剧组有几个主演都在训练，其中有个叫苏沐青的女主角跟江小姐有过节。”
“几天前，江小姐还把人给打了……”
傅淮之原本冷峻的面容稍稍挑眉，几分玩味，“江晚意先动手？”
“没错，不过据说是苏沐青先开口侮辱江小姐在先，她说江小姐卖身，卖给老男人……”
傅淮之漆黑的瞳孔滚动浓色，晦暗不明，倒是重复咀嚼几个字，“老男人……”
他抬起脸，眼底浮起抹寒气，“我像？”
“傅总，你可是整个江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高助理一点也不是在拍马屁。
傅淮之在江城是出了名的钻石优质男。
年轻，能干，关键是长得还帅，哪怕放眼娱乐圈，也没一个男明星比得上他。
傅淮之握了握左手的腕表，浓郁的剑眉下，一双眼睛凛冽逼人，“不懂事的人该教育教育，胡说八道总该付出点教训。”
高助理心里顿时为苏沐青默哀。
同时也意识到，傅总好像很在意‘老男人’三个字啊。
上一次提到这三个字的沈曼，下场就不是太好。
若非后来跟了傅二爷，又怎么可能翻身？
可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一个沈曼而已。
……
江晚意要住院挂水两天。
这两天都是谭鑫照顾着，自从那天傅淮之离开后，人又没消息了，仿佛就只是江晚意做了个梦而已。
当然，那天后也没见过霍明征。
唯一庆幸的是，住院这两天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甜品。
华姐专门从江城赶来，推门进来就是一顿关心。
“怎么样，没事了吧？好端端的，怎么还掉河里去了。”
华姐眉心微微皱着，她一忙完就赶来了，不然真不好对江晚意背后撑腰的人交代。
江晚意过了那股子不忿的劲儿，“被人撞了下就掉进去了，谭鑫说出事后那人头也没回就跑了，只能自认倒霉。”
华姐咬牙，“我看就是故意的！哪有人撞了别人，关心都没一句的。”
江晚意没多想，觉得对方可能就是怕负责任所以就跑了。
华姐看她没什么事，就找拍摄组了解了下情况。
显然导演组那边也怕被追究责任，跟华姐各种道歉，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对方还表示，愿意给江晚意多休息休息，之后也会把安保做好，华姐这才罢休。
华姐是带谭鑫一块来的，一离开拍摄组办公室，谭鑫就撇嘴吐槽。
“之前晚意姐被苏沐青嘲讽欺负的时候，他们导演组也没人帮忙说几句，今天这态度真虚伪。”
华姐扭头看她，“怎么之前没跟我说？”
“晚意姐不让说。”
谭鑫说，“不过后面晚意姐出手把苏沐青教训了一顿，后面苏沐青就老实了。”
华姐顿时停下脚步，“教训，怎么教训了？”
谭鑫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华姐。
华姐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那天好几个人跑步朝你们过去，然后晚意就掉下河里了，那几个人长什么样记得吗？”
谭鑫摇头，“大晚上的，也没怎么注意。”
就算有灯能看清楚，那也不会去关注别人长什么样啊。
华姐也没说什么。
回到医院，她叮嘱了下江晚意要注意休息什么的。
江晚意无奈笑了，“你是经纪人，不是我老妈子。”
华姐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听后，神色先是错愕随即又解气地笑了。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华姐忽然没头没尾说了句，“现在啊，你就是我祖宗，我可要伺候好你。”
顿了顿又说，“这谁要是不长眼得罪你，后果自负。”
“什么意思？”江晚意不理解，皱起眉心。
华姐故意卖关子，没告诉她。
不过也就到了第二天，江晚意就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了。
苏沐青拎着个水果篮来到医院看江晚意，一进来就放下水果篮，站得直挺挺冲江晚意大大鞠了个躬。
“晚意姐，对不起，是我之前不懂事对你胡说八道，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江晚意莫名其妙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苏沐青抬起脸，眼泪刷地掉下来，“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胡说八道，是我嘴巴贱，可是我为这部电影做了很多努力，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角色。”
“晚意姐，就当我求你了，你帮帮我……”
苏沐青作势就要跪下。
好在江晚意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被换角色了？”
苏沐青不知道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站直了抓紧江晚意的手臂，泪流满面看着她，“导演组那边明确表示要换女主角，已经让我收拾东西走人了。”
江晚意吃了一惊，明白昨天华姐说的意思了。
原来华姐昨天就知道苏沐青会被撤角色的事，可是能让导演组做这个大决定。
明显，不是公司的干预。
她瞬间想到了傅淮之，要真是他出手，自己就爱莫能助了。
“既然是导演组的意思，你求我也没用。”江晚意挣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跟她保持距离。
时至今日，她对任何人都同情不起来。
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心软只会显得无能。
尤其有了沈曼那本前车之鉴，江晚意表现得十分冷淡。
苏沐青哭着苦苦哀求，“我家里为了供我读北电花了不少钱，还不惜卖了房，家里人现在都指望着我，晚意姐，我求你，你高抬贵手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失去这个电影不要紧，可是往后我在娱乐圈也很难混下去了……“
电影拍摄之前换人，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娱乐圈最怕的是被封杀，那就等于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苏沐青才没有办法，想办法打听到江晚意在的医院，才有了今天的戏码。
江晚意上次挨了一刀子，如今学聪明了。
“抱歉，我也帮不到你。”
江晚意淡然拒绝，抬脚跟谭鑫离开。
今天本来就是要出院的。
刚办好出院，苏沐青就过来了。
虽然她很明白苏沐青的处境，可现实没少让她吃亏，对苏沐青再如何同情，那也无法再心软。
谁在这个世上活着都不容易。
她江晚意更是如此。
病房内，传出苏沐青嚎啕大哭的声音。
谭鑫听着都不忍心，“晚意姐，她好惨啊。”
江晚意上了车，琢磨了会儿给华姐打去电话。
“苏沐青刚刚来求了我，她说失去电影女主角一角了。”
“她这么快就去找你了？还是太年轻，真以为凭着一部电影出头，就能在娱乐圈横着走了。”电话那头的华姐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些不屑。
好歹当了小十年的金牌经纪人，自然清楚娱乐圈里的规则。
江晚意拧眉，“是傅总出面了吗？”
华姐也不隐瞒，“有个人护着你是好事，以后就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了，在这个圈子里就是这么现实。苏沐青就是因为不屑，才这么轻而易举被放弃了。”
江晚意明白了。
挂了电话，破天荒主动给傅淮之打去电话。
“你还在夏城吗？”
“有事？”
“我想见见你。”江晚意眼睛眨了眨，看向窗外，想起了三个月前的无助。
她本来就是试试，没想到傅淮之还真在夏城。
傅氏集团产业遍布全国。
挂了电话后，傅淮之发了一个定位过来，江晚意直接前往。
抵达的时候，她进入大厅，还看见了霍明征。
两人对视上的时候，霍明征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朝她点点头，“江小姐来了。”
江晚意有些吃惊，心跳莫名快了一些，但是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霍律师你好。”
她很快收回视线，乖乖走到傅淮之面前，“我有事找你。”
傅淮之挑眉睨着她，眸色深浓。
霍明征看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还要回江城忙个案子。”
“刚才说的，别忘了。”傅淮之提醒，声音低沉磁性，有着一股凌驾之上的霸气。
霍明征扬唇，“傅总放心，这点当然。”
两人对视。
霍明征戴着银丝框眼镜，气质温润优雅，与傅淮之的凛冽霸道相比，竟丝毫没有逊色。
霍明征目光飞速从江晚意身上掠过，之后便离开了。
江晚意忽然更加意识到，她再喜欢霍明征，那也绝无可能。
咽喉一阵发苦。
傅淮之淡冷的声音传来，“突然主动找我，断不会是想我，怎么，为了苏沐青的事而来？”
江晚意讶然。
好像没什么能瞒得住他的，双腿并拢乖巧站着，“出院的时候她来求我，说丢了电影女主一角，我想知道是你出手的吗？”
傅淮之挑眉看她，摸出根烟点上，吐出口烟雾，“是我，然后呢？来求情？”
立体的轮廓被烟雾缭绕，浓郁的眉宇微蹙，烟雾散去，露出漆黑阴郁的瞳孔，莫名充斥着浓浓的故事感。
江晚意被这一幕惊艳到。
觉得他有点像霸王别姬里的张哥哥，身上矜贵的世家公子气质，与本身冷傲凛冽的气息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感。
“苏沐青和我之间那点小打小闹，犯不上这么大动静，封杀她这一点太狠了。”
江晚意不是圣母，是觉得自己也动手教训她了，没必要弄到封杀。
傅淮之蹙眉，“仅此而已么？”
江晚意点点头，“是这样，她演技不错，也有天赋，没必要为了小事这么做。”
她虽然讨厌苏沐青，但也不想作恶。
本想着为她说两句好话的，下一秒忽然被傅淮之搂住细腰拽到怀里坐着。
她受了惊吓，手臂紧紧抱着傅淮之的脖子，人稳稳坐在他腿上，一抬头，就对上了深邃漆黑的眸子。
“把你推下河，差点淹死，也只是小打小闹？”傅淮之凉凉掀起薄唇，言语里都是讥诮。
江晚意愣住，“什么意思？”
傅淮之眼神漆黑，深不可测，“是她的助理故意把你推下河，如果不是霍明征及时赶到，你已经没机会坐在这里替她说话。”
他也就白白没了个排解头疼的人。
人死了事小。
没人缓解他的头疼病事大。
这个女人，多少是有用处的。
江晚意愕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这个苏沐青是真狠！
江晚意顿时皱紧眉心，“确定了吗？”
不过问出口她就觉得白问了，以傅淮之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误判。
“为了一个差点要了你命的人来求我，江晚意，你就这点出息。”
傅淮之眼神渐渐变得锐利，灼灼盯着她的脸，“你这条命是死是活活，只能我来决定。”
江晚意心头一颤。
头一次那么深刻意识到，自己算是栽在傅淮之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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