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不息。
琪琪格裹着狼皮,快骑奔袭,依旧感觉四面八方的刺骨寒凉,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这黑夜,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猛兽。
她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战骑依旧在泥泞的草原上奔袭,士气伴随着寒冷加剧,不断流失。
片刻后,外出的斥候,脸色死一般难看而回。
“公主,坏事了,我们后面有白骑跟着。”
琪琪格闻言,心中一突,眼神微震,“有多少人?”
“约莫有个十几骑,应该是小股侦察骑兵。”
她长舒一口气,“既如此,便不管他们,加快速度,甩掉他们便是了!”
“诺!”
令下,五百骑速度又涨了几分,泥水四溅,雨幕碎裂。
于他们身后,十几白骑见状,苍然冷笑。
双腿稍夹,胯下白马便轻松恢复了之前双方的距离。
紧接着,琪琪格难以想象的一幕出现。
身后,十几声尖啸声响起后,比烟花还要夺目的持久红光出现。
纵使他们不知晓这有何用,心中却愈发止不住恐惧。
“快,再快些!”
琪琪格额头渗汗,与雨水混杂着,美眸中满是慌乱。
几刻后,察哈台战骑们终于发现了端倪。
队尾的几员战骑回眸一瞥,当即有几人惊的,直接摔落下马!
“啊,这么多!”
于他们身后,再不是十几骑,举目望去,皆是黑白混杂的战骑,火把映衬,仿若一群勾魂的幽灵!
他们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距离,好似一只吃饱了的恶虎,在戏弄一只老鼠一般。
只要这些幽灵愿意,随时可以上前,眨眼间便可以吞掉他们。
五百察哈台战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惶恐。
不断有人心中彻底绝望,浑身颤抖,跌落下马。
琪琪格亦是面色苍白。
她不明白,大秦兵马如今是在耍什么把戏。
可此刻的追逐,却给她一种自己向着大秦圈套里钻的感觉。
肃然杀气,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翻过山坡,野狼谷只剩咫尺之遥。
琪琪格气喘吁吁,顿感一阵刺眼光亮,惊觉抬眸,却震惊的美眸欲裂,脸色霎时苍白到了极点。
近万火把,照耀的草原仿若白昼。
目之所至,到处都是战骑。
黑水龙旗连绵不绝,隔绝雨水。
近万双慑人的眸子,齐齐望着她,刀光闪烁,箭锋慑人。
“风!风!风!”
万骑怒吼,在旷野中经久不绝。
“啊——”
琪琪格嘴巴张大,惊得就连一声啊也吐不出,急忙抬手,双手捂住嘴巴。
此刻,她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才是精锐,这才是大秦!
她对于父汗战败再无一点疑心,反而到觉得,父汗是凭借什么本事,能够从这样钢铁巨兽一般的军队手中,逃脱出来的。
一小撮光亮离队,向山坡而来。
琪琪格下意识想要转马。
可身后,幽灵般的战骑,早已堵住了他们所有的路。
她只得强压心神,凝目向前看去。
一小撮光亮,距离靠近,竟也有不下数百骑。
奔来战骑在离她二十步勒马,当即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公主,阿苏干向您请安了!”
琪琪格闻言,瞳孔骤然放大。
这阿苏干,可是父亲的贴身护卫。
如今,竟然也投靠了大秦!
她苍白的脸色之上,升起发怒的红意。
“阿苏干,你个卑鄙无耻的背叛者,你深受我父汗恩惠,竟然还背叛了他!”
阿苏干闻言,噗嗤一笑。
“察哈台可汗确实赐予了我吃食,可我亦凭着手中弯刀,不止一次护卫了可汗的安危。”
“如今,大秦贵人们,赐予了我好大一片牧场,还有五百多牲畜,我的后辈,将有自行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身生来便是黄金家族的奴隶。”
“阿苏干想请问公主,若你是我,又当做何抉择?”
琪琪格本想怒骂,可话到嘴边,却脱不出口。
这样的赏赐,他们确实做不到。
草原财富,莫说三七分成,就算是九一分成也做不到。
若将资源分为一百份,黄金家族几乎能占到百分之九十九。
毕竟,就连牧民,都是他们的一种财富。
阿苏干马上拱手,面色含笑,继而开口:
“我替大秦贵人们带个话,还请公主告诉可汗,可汗若是今夜主动从野狼谷出来,未尝不能分得一片牧场,怡享晚年。”
他脸上笑容散尽,升起一抹戾气,“如若不然,日升而起,大秦便踏破野狼谷!”
“草原,再无黄金家族!”
琪琪格听着,心中陡然一颤。
望着山坡下无尽的铁甲骑兵,她知晓,阿苏干所言并非恐吓。
而是完全能做到的事实!
她本想反驳,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如今的局势,察哈台对于大秦而言,连让对方正眼相瞧的资格都没有。
说什么,都似是玩笑一般。
战骑让开道路,阿苏干仿佛没了魂魄,下意识夹马前进。
周遭护卫,面色如土,喉咙发干,胯下战马满是惧意,费了好些气力,这才跟上。
百骑如同入了狼群的绵羊,人惊马惧。
万骑让开的道路,足有三里,走到山谷处后,已然人人背后都渗出一片冷汗。
可身后磅礴无尽的杀气,却逼得他们没一人敢驻足。
琪琪格一马当先,百骑沿着山谷踏马而入。
当他们看清山谷内的同族时,顿时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遍地都是腐臭的碎肉残尸,还有一群伤兵,裹挟在其中,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安静等待死亡。
活着的人,也如同死人一般,麻木的看着他们。
腐烂的尸臭不断往鼻腔里灌,琪琪格紧蹙眉头始终不散。
她这一路也算看多了惨状,可直到此刻,她才知晓何为尸山血海。
再往里深入,这才在一块平石之上,看见了自己的父汗。
此刻的察哈台可汗,满目无神。
看到她后,干裂的嘴唇,也只是微微蠕动。
显然,饥渴困乏已久。
琪琪格翻身下马,缓缓上前,脸上止不住泪水。
“父汗,我们败了,不会再有奇迹了,外面,已经全是大秦的黑骑!”
她颤声开口,本想委婉一些,却心思慌乱到极致,脱口而出。
不过令她不可思议的是,一向高傲的察哈台可汗,这次却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泪水从脸上滑落,留下两道脏痕。
他抬手指向前方,沙哑开口:
“万里草原,真的要全归于中原人了,长生天抛弃了我们。”
琪琪格顺着方向看去,这才发觉,对面石台上,有两具甲胄精美的尸体,她上前一看,赫然是术赤和伊利可汗。
察哈台可汗凄惨一笑,“纵横草原百年的可汗亲卫,面对那些黑骑,竟如同奶酪一般被轻易撕裂。”
“完了,全都完了!”
说着,他面色愈发狰狞,“我知道他们留我到现在,是想让我做傀儡,彻底收服草原!”
“可黄金家族没有懦夫,今夜死又何妨,我坚决不投降!”
“草原人会记住我们的!”
琪琪格面色苍白,神色一阵犹豫后,缓缓上前。
“父汗,没意义的,牧民们分得牲畜和牧场,面对秦军,高兴的如同看见了长生天。”
“没人会记住我们,甚至,我们会被永世唾骂。”
察哈台可汗面色铁青,脸面因为极度憋屈,变得通红。
可他牙齿铮铮作响半天,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琪琪格脸色落寞 ,又上前几步,“父汗,降了吧,不要害怕他们清算。”
“我已下决心,用中原人之前乞求我们的方式去求一分生机。”
察哈台可汗愕然抬眸,“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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