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至信和盛婉棠能找到这里来,自然是能查到的都查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八成的把握,面前这个叫烛音的女孩子,就是他们的女儿。

    从生下来就被抱错,根据查到的资料,连一天父母之爱,都没有享受过的孩子。

    她和苏灵一样大,今年也应该二十岁了。

    可面前坐在小马扎上的少女,瘦瘦小小的一个,说她是未成年都没人会怀疑。

    再看她手上的茧,身上洗得褪色的衣物,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过得不如意,可真正亲眼看见的这一刻,夫妻俩瞬间被心酸和愧疚淹没。

    苏至信忍不住往前走一步,嗓子有点哑:“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烛音:“……”

    旁边围观的王瑞年:“……”

    他原本连呼吸都放轻了点,以免耽误自己听八卦,此刻听到这句话,五十多岁的大爷当场就想表演一个翻白眼。

    真会说话。

    看看小大师这模样,像是过得好的样子吗?

    别看她现在依旧是瘦瘦小小的,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他家天天送饭,长了一点肉,气色好多了的模样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小大师搭讪的时候,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可怜极了。

    要不是实在看着可怜,他也不会去搭话想给人介绍工作。

    盛婉棠推了丈夫一下,苏至信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什么蠢话。

    盛婉棠柔声说:“音音,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们是……”

    她顿了顿:“我们想和你聊点事,你方便腾出一点时间吗?”

    烛音起身,收拾东西,态度也爽快:“行,你们跟我来吧。”

    王瑞年跟着起身,喊了一声“小大师”。

    他有点不放心。

    对面三个人,看神色好像有什么隐情在身,大师就这么跟他们走,不会吃亏吧?

    烛音:“忘了我干什么的了?王叔,放心。”

    王瑞年一寻思,是哦,这可是有本事的真大师。

    而且,她提前那么久就算到,这是一场大富贵,自己瞎操什么心?

    他放心地坐回去。

    烛音没有回家,带着他们来到附近公园的一处亭子。

    此时是中午,又非节假日,公园里没人,静静悄悄,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烛音态度自然地将东西放地上,看着他们:“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她态度极其淡定,丝毫没有面对陌生人的不安和防备,倒让对面的三人有些无所适从。

    盛婉棠吸了一口气,也没瞒着,尽量简单地将情况说明:“我们家孩子前段时间出车祸,输血的时候发现她不是我们家亲生孩子。我们查到了当年……”

    “……是医院当年的失误,将我的孩子,和另一个产妇的女儿抱错了。”

    “那个孩子生下来就被母亲遗弃,被送往福利院。福利院发生火灾,她被一个老道士领养……”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烛音的表情。

    可让她意外,这孩子听完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烛音:“所以,你们想告诉我,我是你们家的女儿?”

    苏至信点头:“你和你妈妈五官挺像的,当然为了避免再出现意外,我们会做一个亲子鉴定。”

    烛音:“知道了。”

    她冷静得仿佛不是在听自己的故事。

    盛婉棠忍不住道:“你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为什么会这样冷淡?

    烛音解释:“哦,那倒不是。我早知道我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也知道我的亲生父母非富即贵。”

    烛音想过要怎么和苏家人相处。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原身,对“父母亲情”没有渴望,对苏家也没有向往濡沫之情。

    但苏家人也没有错,他们是受害者,这一切怪不了他们。

    原身的愿望也只是希望家人都好好的,不受自己连累,也没要求她一定要和苏家人上演父母慈爱子女孝顺的感人戏码。

    刚好,原身既然继承了老道士的衣钵,成了个“小神棍”,那就把这个身份利用一下。

    她的回答,让苏至信夫妻怔住。

    “你早就知道?”盛婉棠忍不住道,“你早就知道,就没有试图,找一找我们吗?”

    “何必纠缠?”烛音语气淡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当然既发生意外,表明我与二位亲子缘浅,今日既然你们能找上门来,便是缘分未断。”

    “顺其自然便可。”

    “……”凉亭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苏至信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好一个顺其自然!”

    他看着烛音,气怒:“你这副面黄肌瘦,穷困潦倒的样子,也是你说的顺其自然?”

    若说看到烛音的瞬间,他们是无尽的内疚和心酸。

    听到她这番“顺其自然”的言论,得知她居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世有异,或许收养她的那位道长果真是个有本事的高人。

    她未必不能找到他们。

    可她说什么,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地吃不饱穿不暖,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吗?

    眼下苏至信和盛婉棠,心疼内疚之外,还多了股对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恼怒。

    烛音安抚他:“苏先生,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苏至信:“……”更生气了。

    烛音又贴心道:“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去医院做鉴定?”

    她反客为主,冷静得好像完全不是在安排自己的事。

    苏家夫妻心中别扭之余,心情万分复杂。

    他们想,这孩子从小在道观长大,才养成这种冷冷清清的性子。

    她为什么会在道观长大?

    还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保护好刚出生的孩子。

    又开始愧疚。

    苏至信甚至后悔刚刚对她说了重话。

    “急什么?”他闷声说,“先去吃饭。”

    瞅着她比苏灵矮一个头的个子,又是一阵心酸。

    “好的。”烛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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