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阁楼下来了,楼梯口没有灯光,只有客厅靠窗的壁炉,投射出一层昏暗的暖橘色阴影。

    他倚着墙,冰蓝色的双眸像一汪静谧的湖泊,毫无波澜,他看着视频画面里出现的男子,语气淡薄。

    “他是谁?”

    简单的三个字,听上去却像是冰霜落入脖颈,余芝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公、公爵。”她小声回应。

    公爵在看到视频里其他雄性身影的闯入,他懒懒的抬了下手,敲了敲耳朵上挂着的蝶翅一样的通讯器:“把它摘下,转外音。”

    他提醒这只小兔子。

    余芝芝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摘下耳麦,按照公爵的意思转成了扩音。

    “晚上好啊,小家伙。”公爵的声音透过视频,落在他们的耳里。

    他手指轻轻揉捻一小撮烟草,金色竖瞳里含有一丝浅笑,声音极淡,听起来却嘲讽极了。

    余芝芝怔了怔。

    她本来以为公爵口中的“小家伙”是在喊自己,却发现视频里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

    倚着墙的人鱼,眸光阴沉,很显然,他对于这个称呼十分厌恶。

    “老东西。”

    他不甘示弱的反击。

    ——公爵,尤森从一开始就知道。

    小雌性之前也与他通过电话,尤森以前只是在猜测,是瓦罗兰帝国的哪一位公爵,今日在视频里看到他那双充满邪恶的蛇瞳,尤森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铂兰公爵。

    这四个字,尤森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

    他是蛇族最负盛名的雄性,是瓦罗兰帝国的大脑,亦是他们最坚固的堡垒。

    传闻,只要有他在,瓦罗兰的帝都便无法攻破。

    瓦罗兰会永远屹立于文明之巅。

    听到人鱼的反击,公爵一点儿也不气愤,他甚至低低的笑出了声:“不错,很有精神。”

    啪嗒。

    打火机将烟斗里的旱烟点燃。

    公爵慵懒的靠着椅背,烟雾缭绕,他金色的竖瞳忽明忽暗,嗓音低哑——

    “乖乖,在乐园多玩一段时间,哪天玩累了,告诉我,我接你回家。”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充满了成熟雄性对伴侣的包容与宠溺。

    余芝芝有些失神,她好久没听到公爵这么唤自己了。

    尤森怎么会不明白这条蛇话里的意思?

    就好像,他只是小兔子在迷失塔找的艺倌,不过是玩玩罢了。她终归还是要回家的,投入蟒蛇的怀抱。

    想到那一幕,尤森胸口传来钝钝的痛。

    他微微咬牙:“旧爱而已,得意个什么劲儿?”

    新欢和旧爱,很明显,他才是小兔子目前最喜欢的雄性。一直以来,都是他陪伴在小雌性的左右。

    公爵下颚线略微绷紧,他的蛇瞳露出一抹危险的光,像是潜伏暗处随时会撕杀猎物。

    呵呵,旧爱?

    这两个字眼深深地刺痛了公爵。

    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小兔子生完崽直接扔下他跑了!

    她现在身处乐园,一边豢养美艳人鱼,一边享受着帅气管家的伺候,要不是蛇崽,估计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两边的气压都极低,如果不是隔着屏幕,恐怕这会儿已经弥漫起硝烟。

    余芝芝看看公爵,又看看身后的尤森——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说起来话总是针锋相对?

    公爵金色竖瞳阴冷,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笑:“差点忘了。”

    他左手转动着细致精巧的钢笔。

    “替我向你哥哥打声招呼,这么多年没见了,他的毒辣……不,他的风采,不减当年。”

    听到【哥哥】二字,尤森的双眸蓦地迸发出一阵杀意。他双手在身侧缓缓握拳,这似乎是他所最不愿提及的人。

    公爵在心里嗤笑,这条刚成年的人鱼,终归还是太稚嫩。

    似乎是察觉到人鱼情绪的转变,余芝芝有点担心的看着他,少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被刺破了心脏一般,嘴唇微微发白。

    她忽然就有点不忍。

    哥哥?

    人鱼还有个哥哥?

    余芝芝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仰头看着他的水灵双眸,满满的全是担忧。

    “你还好吗?”

    人鱼垂眸,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小雌性,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正满满的抚去他心稍上的冰渣。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是尤森最不愿提到的事情。

    当他意识到,视频里的蛇还在看着他们的时候——

    再抬起的眸中,带着一丝幽怨。

    他换了副样子。

    这是人鱼最擅长的。

    他们天生就会用自己漂亮到令雌性窒息的外表,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获取雌性的同情心。

    尤森缓缓蹲下身,他与小雌性隔着两个台阶。

    少年低垂的眼角,好像受了天大的心伤。

    “我没事。”

    尤森这样回答,余芝芝更担心了。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人鱼身上,勾着他的手,也慢慢握紧。

    “我想回阁楼了。”尤森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你陪陪我,好吗?”

    余芝芝怔怔的看着他。

    视频里,公爵冷冷的看着人鱼表演。

    他紧捏着钢笔的手,指尖苍白。

    公爵能清晰的看到小雌性主动握上去的手,她那么贴心,那么单纯,轻而易举就会被人鱼蛊惑。

    ——这条该死的人类与魅鲛的混血杂种。

    仗着基因里人类的血液,可以让雌性感到安心、亲近。

    这是其他族群的雄性都无法做到的。

    兔族雌性本就胆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忍不住逃窜躲藏。她在面对蛇的时候,经常瑟瑟发抖。

    可是面对人鱼——

    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害怕。

    尽管新闻里到处都在播放,人鱼虐杀饲养者的图像。可雌性们总是记不住,前赴后继的愿意豢养人鱼。

    小兔子也是如此。

    公爵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浓浓的酸涩,他缓缓开口:“……小阿蒙醒了。”

    诶?!

    余芝芝连忙回头,她看向视频,画面中的公爵神色平静,既没有平时的慵懒,也不像刚才那般浑身带刺。

    他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带有任何私人情绪。

    公爵的金色竖瞳透过视频,落在小宠物的脸上。

    ——选吧。

    是跟人鱼走,还是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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