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号早上,杏花胡同大杂院已经有了烟火气息。

    陈家一切准备就绪,陈美娜换上了,苗银花给她准备的压箱底衣服。

    一套红底绿叶的大红花色长袖长裤,当衣服一拿出来。

    大嫂王淑兰连刷牙都忘记了,震惊道,“妈,你怎么把三十年前的衣服拿出来给美娜穿了?”

    这衣服虽然料子没有补丁,但是到底几十年了啊。

    她小姑子最是爱漂亮,肯定不会愿意穿种碎花老式衣服。

    话还未落。

    陈美娜就接过衣服换上出来了,王淑兰极为意外。

    半晌,憋出几个字,“还……怪好看的。”

    真是人长得漂亮,就是穿个麻袋都好看。

    陈美娜皮肤白,五官俊,极为适合这种鲜艳的颜色,穿在别人身上会有一种艳丽的感觉,但是到了她身上,却有一种牡丹盛开的惊艳感。

    她真的好适合红色啊。

    王淑兰忍不住感慨道。

    苗银花也跟着打量,她闺女细胳膊细腿,白的跟玉一样,“我就知道我挑的衣服没的说。”

    “就是好看归好看,人太瘦了一些,要多补一补。”

    在母亲的眼里,女儿永远都是最瘦的!

    陈美娜笑了笑,拎着衣角转了一圈,“还可以?”

    没有她想象中的难看,当然,经典东北碎花如果难看的话,也不会引领潮流了。

    “是非常可以。”

    陈家二哥嘴皮子利索,他跟着接了一句,“我妹妹漂亮的跟一朵花一样。”

    “不过,今天穿这么漂亮做什么?”

    在几个哥哥眼里,妹妹永远是最好看的!

    这——

    陈美娜去看了一眼苗银花,她去答应和冯厂长相亲的事情,为了以防消息走漏出去。

    所以,连家里人也没说。

    苗银花淡淡道,“天天穿那么素净,就不允许你妹妹打扮一次?”

    这是连家人都要瞒到底了。

    显然,要等相亲结果出来了再说。

    不得不说,苗银花的口风是极紧的。

    陈二哥笑了笑,一脸骄傲,“我妹妹漂亮,就该多打扮。”

    说完,还不忘去看向陈美娜,“等哥这个月工资发了,攒了布票,带你去合作社裁衣服去。”

    陈美娜知道这里面的情谊,这年头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不过是因为布票紧张,每个人一年才几尺的供应。

    她二哥能有这个心,着实是疼她啊,因为就连他自己的裤衩子都是烂了几个洞。

    “谢谢二哥。”陈美娜轻声道。

    陈二哥不在乎的摆手,“妈,我去上班了,晌午厂里面要是有剩菜,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不过也难,他才入轧钢厂食堂当学徒一年的光景,真有剩菜剩饭,大师傅都拿走了,哪里轮得到他呢。

    苗银花嗯了一声,等大家都离开上班后。

    屋内瞬间安静起来,她拿着梳子,给陈美娜梳了两条大辫子,动作非常熟练,显然以前没少这般的。

    苗银花一边梳,一边说,“今天你自己去,妈就不陪你了,免得被院里面其他人看出来。”

    陈美娜点头,看向镜子中的少女,一头乌黑如瀑的辫子,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当真是嫩的能掐出水,年轻真好啊!

    这样来想,来到这里似乎也不太亏,白白年轻了好多岁,还拥有了这么爱她的家人。

    面对母亲的叮嘱,陈美娜点点头。

    苗银花咬咬牙,从口袋里面拿了一块钱递给她。

    想了想茶楼的地方太过昂贵,怕女儿被人瞧不起,又多加了两块。

    “拿着,出门在外总有要用钱的地方。”

    陈美娜比谁都知道,母亲有多抠门,出门不管再远,宁愿渴着饿着,也不舍得花一分钱。

    她能一次拿出来三块钱给她,当真是疼她到骨子里面。

    陈美娜犹豫了下,苗银花已经把钱塞到她口袋里面,“装着,妈给你的,还跟妈客气?”

    陈美娜心里涩涩的,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默默道,一定要好好赚钱啊,只有这样,才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是,在这穷苦的七十年代,想要赚钱寸步难行。

    经商不被允许,房屋买卖不被允许。

    唯一的正规渠道,不是在乡下种地,就是在厂里当工人,或者是考上单位去吃公粮。

    但是,这些都不能暴富,只能不饿肚子。

    所以,报名去海岛势在必行,因为海里才是她的主场,有了捕鱼达人技能,根本不怕没钱的!

    想到这里,陈美娜的心也越发定了一些,去完相亲之后,她要私底下跑一趟知青办。

    把下乡的事情给敲定了。

    前路清晰了以后,陈美娜也不再迷茫。

    出了大杂院,陈美娜忽视了周围邻居探究的目光。

    她坦然的走出大杂院,避开胡同两侧的随意搭建的地震棚和蜂窝煤堆,以及成堆的大白菜。

    抵达合作社门口的路边,用自己身上毛票子买了一张去东城的公汽票。

    挤上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子,在售票员声嘶力竭的叫喊下,到了东城老字号茶楼。

    从车上下来后,陈美娜安静的打量着周围。

    人说四九城,东城贵西城富,南面贫北面贱,还是有道理的。

    因为面前不管是胡同口,还是四合院门口,都是极为宽敞干净的。

    这里没有堆积的蜂窝煤堆和杂物,也没有四处黑色的让人无处下脚的小水坑,更没有狭窄又逼仄如同迷宫一样的胡同道。

    这是和杏花胡同大杂院门口叫骂声,泼水声,以及无处下脚的胡同口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每一座四合院门前,几乎都会有一对煊赫威武的石狮子。

    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现在,这一对石狮子好像都是身份的象征。

    陈美娜驻足了片刻,心说,不愧是东城,体面又讲究,这是每一个住在大杂院的人都向往的存在。

    不过,和她没有关系。

    起码是和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因为,现在的她是个穷批。

    给她十年的时间,她自信将来自己是有能力,在这里买得起一座四合院的。

    想到这里。

    陈美娜的心也越发斗志昂扬起来,她步伐坚定的朝着古色生香的茶楼走去。

    打算快刀斩乱麻的解决这一桩相亲。

    “老周,你在看什么?”

    赵家四合院门口有着一对威猛的石狮子,周卫国立在门口,一连问了两次。

    赵向锋收回目光,眼神疑惑,说道,“没什么。”

    许是他看错了。

    周卫国不信,探究了过去,可惜茶楼门口人来人往,他并未看出什么。

    赵家的住处位置实在是好,离最繁华的老字号茶楼也不过是一百多米的距离。

    既有热闹繁华,又有闹中取静。

    周卫国惋惜的咂咂嘴,头一次生出当首都人可真好啊。

    当然,更准确的应该来说是,老赵可真会投胎,生到首都而且还生到了赵家。

    他是家中长子不说,连带着父母都是西北基地的顶顶有名的科研人员。

    别看爷爷老顽童,实际上是住离休干所的老干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周卫国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马上就九点半,他佯装不经意的提道,“快到相亲的时间了。”

    赵向锋不接茬。

    周卫国没法子,硬着头皮继续试探道。

    “听说,老爷子这次给你安排了一个极为优秀的相亲对象,人姑娘是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爷爷还是将军,一家子将门不说,而且还是同住四合院的,这么好的相亲对象,茶楼相亲去不去?”

    赵向锋眺望着茶楼的方向,凌厉的眉眼带着几分薄。

    想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本打算拒绝的态度也一改。

    他薄唇吐出一个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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