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猎户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嘈杂,伴随着莲儿的哭声和婴儿的哇哇声,一片混乱。
沈柠几步走近:“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是谁回道:“赵猎户受伤了,掉进陷阱里,胸口戳了个洞……怕是不成了。”
“唉,孩子还没满月呢,这算什么事儿啊这。”
沈柠连忙挤进去,就见莲儿正跪坐在炕边,赵猎户躺在炕上,胸口急促起伏着,面若金纸,然后哇得一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莲儿登时一声哭喊:“当家的……李姑娘,李姑娘你快给我当家的看看,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沈柠这才看到,李语诗和裴元洲也在一旁。
赵猎户被人发现往回抬的时候恰好路过李家,李语诗是村子里唯一懂些医术的人,有人头疼脑热的,也会去寻她,有治好的,也有没什么用的,但唯一的大夫,总归有些地位。
莲儿不住哀求着,李语诗眉头紧蹙满脸无奈:“我已经给赵统大哥止血了,但是,伤口太深,怕是要寻县城里的名医。”
莲儿哭道:“那就把他送到县城去啊,这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里正也在旁边,闻言叹气:“赵统家的,你也看出来了,并非左邻右舍不肯帮忙,实在是他这状况不敢再动弹了,否则捱不到县城的。”
莲儿哪能听不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才更觉悲恸绝望:“那也要救啊,救救他,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啊。”
众人一阵唏嘘,却没人敢接话,毕竟谁都能看出,赵统这样子,是没得治了。
“莲儿嫂子,你让开些。”
沈柠方才已经迅速跑回家取了药箱来,她蹲到炕边,还没诊脉,先拿出银针刺穴止血。
不用看都知道赵统现在是在内出血,外边的伤口止血了根本没用。
莲儿又惊又喜:“柠柠,你也懂医术?”
“以前跟我外公学过一些,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嫂子若是信我,便让我试试。”
裴母范茹顿时大叫起来:“试试?你当这是做什么呢,你拿人命试?”
沈柠没理她,莲儿如今也顾不上许多,她抓着沈柠袖子:“嫂子信你,你救救你赵大哥,无论结果如何,嫂子不怪你。”
人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沈柠嗯了声,然后说:“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别围在这里,人多了赵大哥更难受。”
“沈柠,你这……”
里正想说什么,可看到赵统的状况,终是没有说下去,转身赶人:“都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人命关天,其余人不敢再围着,齐齐转身出去,范茹拽着自己儿子也要离开。
毕竟人眼见着是不行了,她儿子还要参加秋闱,不能触晦气。
李语诗眉头紧皱:“莲嫂子,你就任她胡来?”
莲儿啜泣着,一把抹掉眼泪:“我总不能看着他死,总要试试,万一、万一……”
这时,沈柠已经用药箱里煮过晒干的麻布将赵统胸口的止血药粉擦掉了。
厚厚的一层药粉擦掉,鲜血顿时涌出来,李语诗情急:“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止住血。”
裴母轻轻拽了下李语诗:“语诗,咱先走。”
李语诗却不肯:“我要留下来,人命关天!”
沈柠闻言到:“那刚好,劳烦李小姐给我帮下手。”
李语诗一愣,等看到沈柠居然拿出一把小刀毫无预兆划开赵统伤处,她顿时惊呼:“你做什么?”
沈柠头也不抬:“你扶着这个铁片,隔着麻布,手别碰到他伤口。”
铁片撑开伤口,她要腾开手缝合被刺破的胃……
李语诗整个人都被惊得不浅,太过震惊之下她居然鬼使神差真的按照沈柠说的,扶住了那个撑开伤口的东西,然后就看到,沈柠拿出一枚弯曲的针,像是缝衣服一样开始缝合赵统腹内那血肉模糊的东西。
李语诗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腥红一片,她忍不住一阵惊恐作呕,连忙扭头别开脸,努力控制着不让手发抖。
沈柠全神贯注缝合破裂的胃壁……缝合好后,用麻布沾掉血迹,确认再没有鲜血冒出,周围器官都幸运的没有伤到,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接着就是缝合血肉……
撑开伤口的铁片已经拿掉,不用再扶,李语诗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沈柠十分熟练的穿针引线将赵统的胸口缝衣服般缝合起来。
刚刚还汹涌往外冒的鲜血很快止住,只剩下针脚处的一点血迹。
同样用消毒的麻布轻轻擦掉伤口处的血迹,沈柠伸手:“你的止血药。”
李语诗的止血药是他父亲从京城寄回来的,比别处的要好。
见沈柠头也不抬伸出手,李语诗抿唇,然后拿出瓷瓶递过去。
细细给伤口撒上止血药粉后,用干净纱布覆盖,等到包扎结束,沈柠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这时,刚刚已经隐约开始抽搐的赵统也平静下来,虽然依旧面无血色,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刚刚着急救命根本顾不上,这时,沈柠才看到,他为了忍痛,已经将枕头抓烂了!
莲儿大气都不敢呼,看到沈柠停下来,嘴唇颤了颤,终于能发出声音来:“沈妹妹……”
沈柠放下手里东西:“止住血了,但今晚肯定会高热,我会备好药,如果今晚能撑过去,应该就能活了。”
莲儿眼泪刷的就冒出来了:“沈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是最好的。
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沈柠安慰莲儿:“今晚我陪嫂子待着,随时查看赵大哥的状况。”
莲儿拉着她的手啜泣:“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沈柠拍了拍她:“嫂子和赵大哥帮了我许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回家准备下药……”
沈柠拿着药箱出去,外边,里正和几个人还在院子里。
“人怎么样了?”里正急忙上前。
沈柠如实回答:“止血了,但是还要再等等看。”
外边众人也是惊愕不已:“止住了?”
沈柠刚刚注意力高度集中,现在有些累,还要着急回家准备药材,就没多说什么,匆匆往回。
刚走到家门口,身后传来李语诗的声音:“沈娘子。”
沈柠停下来:“还有事?”
李语诗朝她走来,神情带着些疑惑:“你何时学的医术?师承何人?”
瞧瞧,进士老爷的女儿说话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样。
沈柠似笑非笑:“与你何干啊?”
李语诗被怼的怔住,随即又道:“方才我阻止你,并不知道你真的通晓医术,也是为了赵大哥性命着想,你又何必记恨?”
李语诗身后,裴元洲走了过来。
李语诗淡淡道:“还是说,是因为我要与裴公子定亲,你才对我这般敌视?”
沈柠啧了声:“你可能想多了,你要与谁定亲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李语诗明显不信:“既如此,方才你我通力协作,如今你又为何这般不近人情?分明是心怀芥蒂。”
沈柠笑了:“要说芥蒂,我还没谢过那日在裴家,李小姐你夸我衣裙艳丽……多谢赞赏。”
说完,她转身直接进了院门反手将门关上。
门外,李语诗原本清冷淡漠的神情略有僵滞。
原来是那日。
那日,里正带人到裴家时的架势分明是要拿沈柠问罪,当时沈柠与裴母哭诉的那些话替自己解了围。
但李语诗根本不信,也憎恶沈柠有夫之妇却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去攀扯未婚男子,于是,在沈柠哭诉时,故意点出她衣裙艳丽。
那一瞬,她确实存了想让里正将这个轻浮寡妇拉去浸猪笼的念头……只是却被沈柠化解了。
李语诗自幼读书,自认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那日一瞬间因憎恶生出的恶念也是转瞬即逝,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却不料忽然被沈柠提起。
沉默片刻,李语诗不发一语扭头走回裴元洲身边:“我们回去吧。”
裴元洲嗯了声与她一同离开,临走前,莫名又往沈柠家看了眼。
他只是太过意外。
裴元洲不是无知乡民,自然能看出来沈柠这是堪称生死人的手段。
他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
这两年多以来,裴元洲见过沈柠穿红戴花的俗艳、家里家外的殷勤、以及矫揉造作的勾引。
原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寡妇,可方才她满脸血痂两手染血全神贯注救治赵统时,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从未听说过沈柠懂医术,却不想,她竟有如此闻所未闻的手段……有这般本事,她以往竟是从未露出任何端倪。
天黑前,沈柠给萧南谌针灸了一次,又看着他喝了药。
“我去隔壁莲儿嫂子家帮忙照看赵大哥,他今晚有些凶险,阿南自己乖乖在家睡觉好不好?”
萧南谌有些不愿意,犹豫着问:“那要是有鬼怎么办?”
沈柠失笑:“不会的,我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鬼进不来,再说,离得这么近,要是有鬼我就回来救你了。”
萧南谌明显对她十分信任,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委屈巴巴:“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看着小狗狗一样眼巴巴的萧南谌,沈柠没忍住在他头上薅了把:“好的好的,乖。”
我王还怪粘人。
片刻后,沈柠拿了东西出门,院子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几乎是同时,萧南谌懵懂不安的眼神缓缓变了。
眨了眨眼,他静静坐在那里,想到片刻前自己的行为以及落在他头顶揉狗一般的手,萧南谌面色有些发黑。
就在这时,半空忽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啼鸣,穿透夜色。
萧南谌顿了一瞬,起身走到院子里。
下一瞬,高空中一个黑点迅速俯冲靠近……等离得近了终于露出身形。
那是一只黑金色的空中巨禽,翅膀张开近乎一丈多,俯冲而下,满身凶戾,直直扑向萧南谌。
萧南谌一动不动,紧接着,那猛禽倏然落到他身侧地上,收拢翅膀,然后像是背着手的高大老头儿左上右下几步颠到萧南谌身侧,温顺的将头挤到他胸口,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萧南谌抬手摸了摸金雕的头:“你果然比那些废物有用……”
金雕愉快的“咕咕”了声。
“可不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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