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昭榆,是从上一场乱局中杀出来的那一个。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又回到了我八岁的那年,是怀远军假死的第一年,也是三叔发现君心不良的第一年。
不知是梦中梦,还是意难平,执念让我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故事的开头,看我此次又会如何走向故事的结尾。
看着镜中恍如隔世的稚嫩面孔,屋外的海棠开的正艳,亦如很久之前。
那清澈的眸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沉重,随后越积越多,直到将最后一丝懵懂覆盖。
新花与故吾,已矣两可忘。
我亲手杀死了那个天真的自己。
然后,推开门,去救更多的人。
这一次,每个人都能被好好安放。
我找到将自己关在书房寻求万全之策的三叔,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将来我所谓的舅舅会将我们定安侯府赶尽杀绝,他与阿爹都会死在他的手里。
我好怕,那我们可不可以未雨绸缪呢。
我抬眸看着三叔,目光平静,整个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片光影从窗缝里透进来将我与他所处的黑暗切割。
我们各自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对峙,像是两个赌徒,握着自己手里的砝码,一点一点朝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抛去。
“你想怎么做?”
“逼反。”
闻言,他一下愣住,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带着几分桀骜与锐利。
“你想逼他彻底对我们出手,阿榆,你可想好了,天子出手,没有反字,只有镇压,那帝王之怒,我们可是承受不起的。”
“啪嗒”一下,他将一枚棋子按在桌案上,抬眸看着我,眸眼深深。
“更何况,我们身上可背负着誓言,侯府百代愿以身镇守,你觉得事发之后,定安侯府里谁会出来与萧氏皇族决裂?”
我支着下颌靠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被他按在光影下不动的棋子,弯唇笑了一下。
“定安侯府也不是愚忠,我们忠于万民敬仰的明君,那么,失了民心的天子,还是天下人的天子吗?
百姓拥立他,他才算是天下万民的君父,百姓若推翻他,我百年侯府也难保他啊。”
“你想用天下人的手将他拉下帝位,拥立新的天子,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定安侯府与萧氏皇族直接对冲,又悄无声息地破了萧徜的杀局。
一切结束后,定安侯府效忠的依旧是萧氏皇族,没有人被迫背弃誓言,依旧保全了侯府百年来的忠名。”
“阿爹守了一辈子的明堂,他在,我又怎忍心碎了他的信仰,换人来坐,于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我抓起一把棋子一点一点将其砸在桌案上,笑的深切。
“现在,换我来执棋了,我要做一切幕后的推手,一点一点将他的民心消磨,直到最后让他自己死给我们看。”
这一次,除了他,不会有人死,所有人都将被安放在最好的位置。
我看了一眼靠坐在椅子上沉思的人,眸光微压,直接开口。
“我要一支军队,一支能与王师一战的军队,我只给你五年时间,在这期间,我会慢慢将侯府资产转移回黎州,暗暗将势力渗透南境,我要混战来临之时,整个南境为我所用。”
“整个中原都是萧徜的,南境子民因何服你?”
“那就看萧徜怎么作死了,梁王满门,十万怀远军,他说舍弃就舍弃,你说我们将他逼急了,他会不会舍了整个南境与黎州来杀我们?”
“我先不与你追究你是怎么知道怀远军的事,但逼萧徜舍了南境,简直天方夜谭。”
“……三叔,你可以大胆揣测他的绝情程度,若他发现整个黎州都被侯府势力覆盖,宣远将军也一直盘踞黎州,并且他手下能用的将领都与你走的极近,周围全是你的影子,以他谨慎多疑的性子,他还会用自己的人吗?
他定会将目光往外看,我们再逼一逼,将他逼的彻底发了疯,说不定他就不择手段想将我侯府与黎州同葬了。
所以,三叔,这五年内,你得好好活着,低调又不能太低调,要让他知道你在暗地里活跃,在碍他的眼。
在他忍耐到极限的时候,我再为他抛出北幽这支橄榄枝,他不动心都难,借刀杀人他玩的可是炉火纯青。”
闻言,三叔瞬间看向我,星目微沉。
“你想引北幽入局?”
“依蛮夷的贪婪程度,中原内战一旦爆发,除了西域,应该谁都会来插上一脚,到时候真的打了起来,应该是内忧外患,我只是提前将北幽拉了进来。
当然,我不会真的让外族铁骑踏足中原,只是要萧徜与北幽勾结欲用整个中原南境覆灭定安侯府这么一个举动。
此事一但败露,南境官民定会弃他而去,我们也有了反抗的理由,适时,中原定会陷入一场混战。
定安侯府会被萧徜发兵清剿,北幽定会背弃与萧徜的盟约,挥兵南下,而南坻女帝也会想着来分一杯羹,三国战火一触即燃。
届时,中原民心动荡,南境势力尽得我手,我会分一半的兵力让哥哥去与南坻对抗,而你,只需领兵与王师一战。”
“那北幽呢,谁去抵抗。”
我眸光微动,垂眸看了一眼散落在案上的棋子,轻叹一声。
“我故意不管北境,是想逼出一个人,让他亲自看看,是他所敬所爱的君父亲手推翻了这盛世,凡事不破不立,不亲眼看到,又怎么心死,道生。”
言语太过苍白,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足以让人信服。
只有亲自置身于事件中心,才不会让心里的那点期许骗了自己。
他若不站出来,他的子民又怎么信他。
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无法幸免。
不管重来多少次,都需要这场战火将这虚伪的盛世烧毁,废墟之上才能重新开出花束。
“你的设想很完美,可完美的前提是他给够了我们成长的时间,你又想蛰伏壮大,又想激他动手,若平衡不好二者,很容易玩火自焚。”
“放心,以他伪善的面孔,短时间内不会轻易与我们撕破脸皮,五年而已,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恰恰是他能忍到的极限,他忍不了了,我们也该出手了。”
三叔深深看我一眼,抬手拨了一下搁浅在光影里的那枚棋子,音色微沉。
“阿榆,内战若真爆发,我只会将王师兵力压至锁阳关,若无人相迎,我不会带兵杀入盛京……”
我看着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内里却又比任何人都正派沉敛的人,弯唇笑了一下。
“不用,此战中原内部只是虚张声势,你只需稳住中原,只守不攻,将兵力挡在天乾关外便好,会有人带兵杀回去的。”
“好。”
一切都说通后,我靠在椅子上,看着慢慢照进屋内的光影,寒眸抬眸。
“所以,五年之后,我们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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