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瞠目结舌,这是那个以往肆意妄为的棒槌?
然而房俊还没完……
这厮梗着脖子,瞪着面前的李二陛下,丝毫不在乎君臣之别,大声质问道:“陛下洞烛万里,圣明千古,可是陛下明知那些人所作所为,却又做了些什么呢?您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着他们为所欲为,看着他们将大唐二郎推入高句丽的深渊!陛下或许权衡诸多,有不得已为之的苦衷,可微臣不!凭什么他们就能为所欲为?陛下不惩罚他们,国法不惩罚他们,那么微臣就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他们!所以,微臣看他们不爽,就要揍他们!不仅是周道务,哪怕是赵国公微臣也照揍不误!还有韦义方、王敬直、王敬齐……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只要被微臣逮着机会,微臣就狠狠的往死里揍!微臣还就不信了,陛下能够容忍他们这等通敌叛国的行径,就容不得微臣骂骂人打打架?!”
房俊双目圆瞪,气势磅礴!
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激昂回荡,振聋发聩!
大殿上所有的内侍宫女一个个面如瘫痪、呆若木鸡……
这棒槌……真敢说啊!
而且说得真特么过瘾!
最关键是有好戏看了,房俊这等于在皇帝陛下面前向着那些参与了义仓粮食倒卖的世家子弟们下了战书——别让我逮到,逮着一次打一次!
毋须疑问,半个时辰之后房俊的这番话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真想看看那些自命清高却胡作非为的世家子弟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会是一副何等见了鬼的神情……
怕是最近两年,长安的世家子弟们要集体要求外放为官,甚至是集体组团出游了吧?
……
李二陛下被房俊这一通义正辞严的话语说得有些懵……
他意识到自己隐忍不发的做法是否在姑息养奸?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好似被所谓的“千古一帝”的名号给弄的魔怔了,心心念念都是征伐高句丽,将那一块自古以来从未被中原民族征服的土地纳入大唐之版图,使得自己能够超越一统天下的秦始皇,被后人们尊为真正的“千古一帝”……
然而为了这个目标,自己舍弃了多少欢乐,吞下了多少委屈?
他李二刚烈自负,难道就不想霸道绝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不是不想将那些资敌的混账斩尽杀绝,不是不想将所有自私自利的世家门阀彻底铲除,可是只要一想到这样做定然会阻碍自己的东征大计,他便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屠刀,采取隐忍怀柔的政策。
这几乎是等同于他堂堂皇帝之尊对那些世家门阀卑躬屈膝……
然而凡事皆有利弊,权衡取舍之间,尤其是那般轻而易举?
李二陛下忽然觉得有些羡慕房俊,这小子固然是个棒槌,可率性而活恣意而为,貌似比他这个皇帝自在爽快得多……
……
房俊说得爽了,胸中块垒倾吐而尽,仿佛任督二脉彻底贯通一般甭提多舒畅了!
此事在他心头盘桓许久,搞得他都有些压抑了……
非是房俊有多么高尚,而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来说,天然便站在一个俯视众生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凡夫俗子孜孜不倦以追求的功名利禄,在他眼里当真犹如过眼云烟。
穿越大唐许久,房俊的精神境界已然得到升华,从以往小富即安、悠闲度日,渐渐转变为想要在历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套用一句烂大街的话语,那就是:我来,我见,我征服……
不一定要君临天下才叫征服,能够扭转大唐固有的轨迹,使得这个在汉家儿郎心目里充满骄傲自豪的王朝拐上一条历史的岔道,爆发出历史之上前所未有的活力,并且一直将其延续下去,这亦是一种征服。
征服历史!
封侯拜将荣华富贵,比之让大唐更加繁华锦绣独尊天下,弱了岂止一个层次?
房俊觉得自己现在的思想境界实在是太超然了……
当然,嘴巴爽利之后,就要考虑由身体来承担后果。
“微臣之言发自肺腑,未有半句妄言,陛下若是认为微臣胡说八道,自可惩罚微臣,微臣绝无怨言,甘愿领罚。”
谁又会心甘情愿的认罚呢?
哪怕自己明明做错了,也没人愿意领罚,没有人是天生贱种……
更何况房俊才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所以言语之中还夹带了一个小陷阱,若是李二陛下重罚他,便是承认他房俊说得不对,就等于跟那些倒卖粮食给敌国的世家门阀站在一条线上……
一旁的王德并一干内侍宫女齐齐吸了一口凉气,这位驸马爷是真牛啊,居然敢挤兑皇帝陛下,真当陛下是个好脾气的?以陛下的性格来说,你若是乖乖的认错,他许是能网开一面不跟你一般见识;反之,你越是硬气,他就越是想要将你捋顺了治服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李二陛下似乎对房俊言语中的小陷阱充耳不闻,颇有些神游天外,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语气低沉道:“行啦,该干嘛干嘛去吧,休要在朕面前给朕添堵。”
房俊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下意识问道:“陛下……不罚微臣啦?”
李二陛下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若是皮子紧,朕倒是不介意派人给你松一松。”
傻子才嫌自己皮子紧……
房俊赶紧道:“衙门里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微臣回去处理……那啥,微臣谢主隆恩!”
言罢,起身倒退两步,转身走向殿门口。
李二陛下却是被房俊搞得哭笑不得:“谢主隆恩?这特么都是什么词儿……”
殿内的内侍宫女们眼见房俊缓步走到殿门之后,便猛然一窜,窜出了大殿,撒丫子就开跑,不由得纷纷露出鄙视之色。
“谢主隆恩?呸!真真是厚颜无耻,这等谄媚之词也就唯有这位驸马爷能想得出来更能说得出口,果然是个佞臣的胚子呀……”
兵部衙门。
兵部官员们见到房俊一摇三晃的进了衙门,赶紧三三两两的上前打招呼问安。
就算是之前看房俊不顺眼的,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英国公李绩不在的时候,房俊就是兵部一把手的事实……
且不提这一次前往泾阳救灾所立下的功劳人人有份,单单是刚刚传回衙门的房俊先是将临川公主驸马周道务的战马当街斩腿,而后又追到城外驿站将其重殴致伤的传闻,便不得不钦佩这厮当真是长安城内独一无二的棒槌。
长安城内没有什么秘密,房俊前脚进了太极宫,后脚消息就传回了兵部衙门……
这等人就算你不打算与他交好,可也万万不能得罪,谁知道这厮什么时候发了疯,逮着你就是一顿狠揍?
皮肉之疼倒也罢了,关键是丢不起那人!
那位临川公主驸马现在想必已经无颜逗留长安,灰溜溜的返回北疆了吧?非但如此,怕是最近几年,那位都不会再在长安露面了……
柳奭还是有些矜持的,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幼培养出来的优越性让他无法做到如同别人那边溜须拍马,尽管他的所作所为比之简单的几句谄媚之辞更加毫无节操……
看着争先恐后跑到房俊眼前献媚的同僚,柳奭满心纠结。
想要上前去赔笑几声,心里的矜持让他迈不开腿、张不开嘴;可现在自己已经被孤立了,若是继续这般游离在房俊的班底之外,谁知道还能在兵部衙门里头混几天?
现在晋王殿下已经被陛下圈禁,王家更是噤若寒蝉,这个节骨眼儿若是丢了兵部的职司,怕是没人愿意为他出面去走动运作别的衙门……
前途堪忧啊!
柳奭愁的不行,心里正纠结着如何是好,便见到房俊已经排开众人,笑吟吟的向自己走来。
懵然之中,赫然发现房俊居然伸手揽住了自己的肩膀……
柳奭脑中一片空白,心说咱俩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耳边只听房俊笑着说道:“柳郎中为何为本官这般疏远?来来来,随本官进值房,本官有一个极好的差事交给你去做。”
柳奭浑浑噩噩的被房俊拽着去了值房,可是当他看见房俊那张黑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事有反常必有妖!
以自己和房俊的关系,这厮不排挤自己就不错了,居然还有“极好”的差事交给自己?
貌似有点不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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