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街上逛的同时,也没忘记买东西,颜明川以往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也就买些吃的和水,凑合着过两天也就行了。
但是现在夕月跟过来了,她是个娇生惯养的,条件可不能再那么简陋了。
厚实的被子、齐全的生活用品、好吃的东西
甚至还买了一个小型的取暖器和做饭的器具,就算是只回来几天,颜明川也想给夕月一切最好的。
后备箱都塞不下,买下的东西都塞到后座的空间上来了,安然坐在后面,只能踮着脚侧身坐着,夕月被她抱在怀里,兴奋了一天,现在她有点困了,不过很快就要到家了,还在强撑着不睡,人有点迷糊。
脚边还有一箱满满的黄纸和祭奠用品,安然心里有很多疑问,颜明川这买的也太多了,但看他那平静熟稔的样子,买这么多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
对于他的过去,安然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他现在本家那边的亲人只有一个父亲,关系还不是很好,结婚五年了,他的父亲除了在婚礼上露过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平日里也没见到颜明川跟他父亲通通电话什么的,他很少谈起那个人,也很少谈起过去的事情。
那他这是烧给谁的,他的母亲吗?
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颜明川这段时间没有去理发,头发长得有点长,都快遮住耳朵了,额角上有发垂下来,挡住了安然的视线,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整体的轮廓还是不失美感。
在街上,他给自己买下的那支糖,很甜,又很酸。
轿车平稳的起步,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渐渐地把那些喧闹丢在身后,去往的是小镇的边缘。
随着轿车驶过,路边的楼房开始变得低矮,款式也从洋气的小双层楼逐渐变成平房。
建筑物也稀疏起来,这里是小镇的郊区,有了几分乡村的样子,有几栋房子的烟囱已经飘着袅袅的炊烟,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安然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失神,这里就是颜明川长大的地方。
她第一次来。
他从这太过平凡的小镇走出,白手起家,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思绪扩散着,直到车停下来,安然才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
颜明川让她们在车上等着,自己则是先下车,掏出钥匙去开门。
安然看到那钥匙,锈迹斑斑,在他纤白的手中很违和。
夕月在她怀里哼哼着,安然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轻声说:“宝贝,我们到啦。”
夕月仍是埋头在她怀里轻轻的蹭了两下,没完全醒,她还想睡。
没办法,安然摇摇头,回身让女儿躺在后座上,把自己的大围巾取出来当做被子盖在她身上,又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自己先下了车。
颜明川已经开门进去了,那钥匙开锁的时候像油水般丝滑,一点都没有卡顿。
他们在来的路上花费的时间太久,现在外面的光线已经不是很好。
看起来已经有了许多年月的老房子,处处都透露着破旧,门口的水泥地龟裂的不成样子。
但是却意外的很干净,裂缝里连杂草都没有一棵。
大门两侧贴着一副褪了色的春联,都残缺不全。
隔着几百米的其他房子就不是这个样子,即便有些暗,但是那些房子里明亮的灯光和门楣上喜庆的大红色都能看到。
那才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安然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味道。
颜明川正把电闸推上去,随着一声脆响,黑漆漆的房间里终于有了昏暗的灯光。
线路和电器都老化了,灯一闪一灭的。
他回头,见到安然在身后,眉头轻皱:“先到车上休息一会儿吧,等我把这里打扫完你们再进来。”
空气不是很好,随着人在里面走动,积攒了一年的灰尘被扬起,安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呛咳了两声。
但她没有转身离开,反而是拿起颜明川刚刚从杂物间拿出来的扫把,带着舒心的笑:“我也帮你,这样快一点。”声音轻快的很。
说罢,也不管颜明川的反应,细心的打扫着地面。
她不是娇气的人,从小家人就让她独立自主,身上没有那些大小姐的坏习惯。
既然决定了告别过去,以后和他一起好好生活,那帮他分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颜明川看着她埋头扫地的身影,没说什么,他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然后打了一桶水,拿起毛巾擦拭着房子里的器具。
因为时间不早了,颜明川也没指望今天能把房子全部打扫完,能干多少是多少,优先把卧室清了出来,把新买的床褥铺好,让已经睡熟了的夕月躺上去,尽管还在睡梦中,但是新买的被子有清香的味道,夕月闻着都露出了甜甜的笑。
她一定是梦到好的事情了。
颜明川继续去打扫其他的地方,安然戳戳女儿的小脸,夕月像个毛毛虫扭了两下,惹得安然都忍俊不禁。
自己的女儿太可爱了。
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没有离开房间去找颜明川,她有其他事要做。
夕月看样子没多久就会醒了,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在小镇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这两天的饮食颜明川本想买些速食食品,但应她的要求,瓦斯炉、电饭煲和食材都买了。
水还是通的,厨房已经打扫过了,腾出来一片可以做饭的地方。
有好几年没有自己做饭了,安然心里有些紧张,但也有些跃跃欲试。
一闪一闪的灯泡已经换上了新的,温和的光源稳定而又宁静,她沉下心来,给自己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不过很快就变得顺手起来。
夕月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好闻的饭菜香味,耳边还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她迷糊的坐起身,揉着眼睛,嘴里糯糯的喊着:“妈妈~~”
安然正忙着收尾工作,被她这么一喊,意识到女儿醒了,她端着一盘虾和一盘青菜走进来。
简单炒了几个菜,又弄了个清汤火锅,小方桌摆在卧室里,上面满满登登的,小火加热的清汤锅在微微沸腾着,都准备好了。
夕月也醒了,那就可以开饭了。
她放下手里的菜,洗了洗手,擦干后解掉围裙,坐在床沿上给夕月穿上棉衣和毛裤,然后抱她在怀里,给她的小脚套上袜子和新买的卡通棉拖鞋,再把她睡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扎好:“我们去喊爸爸吃饭。”
轻轻敲了下女儿的肩膀,她笑着说。
“好!”
夕月从安然腿上蹦下来,安然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间。
颜明川搬着梯子,在大门口挂灯笼,春联已经换上了新的,红底黑字,和灯笼一个颜色。
扣上卡扣,他低头准备爬下来,夕月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爸爸!妈妈好厉害,做了好多~好香的饭,你快来看!”
等到颜明川从梯子上下来,夕月一脸兴奋的出现在门口,脸上红扑扑的,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颜明川本想先把梯子放回去,可夕月这样一来,也只能无语又好笑的跟着她回去。
安然在大门口侧着身,看着女儿拉着丈夫回去,颜明川脸上的表情落入她眼里,明显是有些无语,她有点想笑。
探出头看了眼自家门口,也有明亮的灯光,大门口也有鲜艳的红色。
和别人家没什么区别。
菜很好吃,安然很欣慰,她的手艺这么多年没什么退步。
买来的取暖器放在桌子下面,饭桌这一片的空间都暖洋洋的。
两人靠在一起,开了两罐啤酒喝着,安然虽然不太习惯酒味,但还是浅浅皱着眉头喝下去,夕月捧着一罐果汁,不时喝上一口。
一瓶啤酒下去,颜明川面色如常,安然却已经不胜酒力了,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再坚持了一会儿,便完全依偎在了颜明川的身上。
感受到那份压在身上的温软,和她吹在自己颈间,带着点酒味的呼吸,颜明川垂眸给女儿再夹了些菜,剥了两只虾放到夕月的碗里,让她慢慢吃,自己则是又开了一罐酒,小口小口喝着,不时夹上一口菜。
颜明川还记得当初刚刚结婚的时候,张妈曾经和他说过,安然做饭的手艺很好。
只是他一直没吃到罢了。
其实过去的几年,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他发现了,却一直在骗着自己。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结婚以来,安然第一次做饭,她这是又想干什么呢?
又是跟着他回来,又是弄这么沸沸扬扬的一桌菜。
口中尝不出什么滋味来,明明应该很好吃的,女儿都吃的那么开心。
这虚假的平静。
离破碎没多远了,等到明辉倒台,她所做的一切都变成无用功,她还能再演下去吗?
如果她还能继续演下去,那么他不介意做一个配角,如果不能的话,那他
可以离开,会带上女儿。
等到夕月吃完,他起身扶着安然在床上躺下,她绝美的脸上,还有酒醉的醺红,替她脱了外衣,解了发圈,把被子好好盖上,然后转身收拾残局。
把东西归位后,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九点,他本想让夕月也上床睡觉了,但她才睡过,现在精神头很足。
恰巧,门外有稀疏的鞭炮声,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今天的一切对于夕月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她撒着娇,想要出去看。
烟花很漂亮,搬了两张凳子,坐在屋前的平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人仰着头,看着不时绽放在夜空中,人类工艺制造出来的,绚烂的火与热的花朵,这是不远处的人家放的。
颜明川没有放烟花的习惯,今年虽然带着女儿回来,可也没考虑那么多,也就没预备。
隔着这么远,依旧能清晰看到那边的人打打闹闹的样子,兴奋的喊叫声这边都能隐约听见。
颜明川侧头看着夕月,她的眼里都是羡慕。
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他忽然笑着问:“夕月想要放烟花吗?”
夕月重重的点头,水汪汪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他:“想要!”
“那在这里乖乖等爸爸,不要乱走。”
颜明川数了数钱包,利索的起身,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那边人一开始还不愿卖给他们,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从这里去一趟镇子上买新的也需要时间,但在颜明川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世上的事情,似乎都能用钱来解决。
谁会拒绝在家里过年的时候顺带上赚一笔外快呢?
那边人生怕颜明川反悔,接下钱就喊着家人一起,把几大箱烟花全部以极快的速度给颜明川搬到家门口,颜明川给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还有一些小孩子拿在手里玩的那种烟火,也都拿了过来。
那户人家的小孩,看着自己的“军火”被抢走,丁点不留,嘴当场就瘪了,好悬没哭出来。
颜明川想了想,趁大人们都不在,又抽出一张百元票子偷偷递给小孩,这才转身回去。
道了声谢之后,父女俩开始研究起来。
“要不先放这个大的?”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女儿,手指着那几发箱形烟花,刚才对面的人家放的就是这种,在天上炸开很好看。
可夕月涨红着脸,脸上都是犹豫,最终她还是伸出小手,在那一堆里摸索出一支小烟火,认真的说:“先先放这个,大的不要,等妈妈一起看。”
三十的早上,安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的最里面,女儿在正中间睡着,脚还踹着她的腰,外侧空荡荡的没有人。
鬼使神差的,她伸过手去摸了一下,都凉了。
已经是早上快九点了,而颜明川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
房间里很冷,安然撑着坐起身,给女儿理了理被子,然后把羽绒服披上。
她隐约记得,昨天自己喝了一瓶啤酒之后就醉的没边了,现在头还有点微痛。
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好转了些。
厨房有动静,安然穿好衣服下床,拿着毛巾和牙刷去打理了一番,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
颜明川已经把早餐预备好了,他拿昨晚的剩菜做了个炒饭,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饭后,他便着手继续昨天没做完的清扫工作,只是一些小地方没有处理到了,也就不用安然帮忙了。
安然就陪着女儿在门外玩烟火,看着夕月言笑晏晏的样子,她觉得很好。
下午,看了会儿带过来的图画书后,夕月忽然想起,寒假档有一部正在电视台播出的动画片,在月江的时候可是一直在追着看的,昨天奔波劳累忘记了,但今天她可好好的记起来了。
她弱弱的和爸爸妈妈讲,但是两人都是一筹莫展。
现在哪有这条件?
夕月很懂事,见他们为难便也不再说起这个了,只是小小的人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那脸上的失落,很明显。
颜明川和安然相视一眼,然后俯下身来问她:“真的很想看吗?”
“嗯”夕月迟疑着点头,但很快又摇头:“没有,夕月不想让爸爸为难。”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但
对于颜明川来说,女儿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才是真的叫他为难。
他直起腰来,对安然说:“那就给她把保暖的东西都穿上吧,鞋子也换了,我带她出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安然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夕月戴上针织帽,围上围巾,把她的小手塞进手套里,然后又赶紧给自己也戴上这些。
等到把夕月包的跟个球一样,颜明川也进来了,他的身上多了个小单肩包,见他们穿戴整齐,便淡淡的说:“走吧。”
门外天灰蒙蒙的,脚下的积雪经过一夜的冰冻,变得坚硬光滑起来,颜明川从车里递给安然一把伞,自己也拿了一把,背着夕月,离开了这处位于山坡上的房子。
他们顺着马路走,安然不知道他要去哪,但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他的父亲,似乎和他不住在一起。
走了十来分钟,颜明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双层小楼,里面吵闹的声音在大门口都能听到。
把夕月放下,嘱咐二人在外面等他,他推开未锁的门,直接进去。
用脚在地板上划拉出一条勉强干净,能走人的路,颜明川径直上了二楼。
推开门,仍旧是每年能看到的那样子,房间里乱的不成样子,酒瓶子散落一地,电视上永远都是那劣质的综艺节目,颜廷云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
颜明川懒得管他,夕月还在楼下等他呢,直接把电视静了音,那些大的瓶瓶罐罐迅速的收拾好,那些地上的灰尘和杂物就直接拿起扫把,一路扫进卧室隔壁的房间里。
这哐哐当当的声音很快就惊醒了颜廷云,他勉强爬起来,发现来的人是颜明川,他怒气冲冲的叫道:“颜明川,你在干什么!”
他妈的,他就直接把那些垃圾扫进厨房里就什么都不管了?以前还帮着自己倒掉的呢,真的是世风日下!
颜明川丝毫没把他的暴怒当成一回事,只是便清理边解下身上的包丢给他,同时快速说道:“我女儿过来看个电视,我不求你装出什么好家长的样子,别说话就好,实在不行你出去也行,看完我们马上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当然,之后我会给你钱作为报酬的,生活费你先拿着。”
他说着这么一大段话,手上清理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颜廷云看着他冷冷的侧脸,掂着手里的包,这样的包,算上这个的话,他已经收到八个了。
愣了一会,他才意识到颜明川刚才说了什么,哆哆嗦嗦的问:“你女儿要来?”
颜明川没理他,颜廷云踉跄着从床上爬下来,在窗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向下望去,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站在墙角,那个大的他见过,婚礼上,颜明川的老婆,安然。
那个小的倒是第一次见,那是颜明川的女儿吗?
他缓慢的转过身来,身体靠着墙慢慢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可心脏却在急速的跳动,见到一团脏的房间,颜廷云又猛的站起来,赤着脚跑进厨房里,又立马端了盆水出来。
他拿着抹布,在房间里每一处陈年的污渍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擦,冬天刺骨寒冷的水把他那布满皱纹的手冻得通红,蜡黄色的脸都失了血色。
但颜廷云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尽心尽力的把房间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用干毛巾把水渍全部擦干,抬眼又看到自己的床乱的不成样子,又是扑过去一阵翻天覆地的整理。
“你在搞什么名堂?”颜明川冷冷的看着颜廷云上蹿下跳,做出的事情他根本就无法理解,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颜廷云吗?
“我只是想给她留个好点的印象,不用你管。”颜廷云小声咕哝着,手上那麻利的动作也没停下。
收拾完这里,他又急匆匆的跑到楼下,把楼下的垃圾也都一股脑堆起来,塞进一楼的杂物间里。
安然和夕月在只听得房子里面哐哐哐的响,有人在里面跑来跑去,等了老半天才颜明川臭着一张脸出来。
他说:“可以进去了。”
她们跟在他后面进了门,房间里还算整洁,就是有点若有若无的不好闻的味道,但是也不用太在意。
一路上了二楼,推开门之后,里面有一部大块头电视,还有床,应该是某人的卧室。
除了他们进来的门,床头附近还有一道门,掩上的,露出一条缝隙,里面黑漆漆的。
整洁的很,就是所有的家具都是暗淡的色调,好像,蒙尘很久了。
再怎么擦洗,也擦不去时光的流逝。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精味,抱着女儿在长椅上坐下,抄起遥控器问了她想看什么之后,给她换了台,虽然是在陌生的环境,但有爸爸妈妈陪着,她看的津津有味。
安然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几个橘子,剥的很精细,上面白色的脉络都被去除干净,只留下橙黄色的瓣肉,她不时会往夕月嘴里喂一块。
小孩子多吃水果是好事,她最近削减了夕月每天吃糖的量,不过橘子也很甜,夕月哼哧哼哧两句也就认命了。
颜明川有些走神,安然细心的发现,他的眼光会不时飘向门后的那道缝隙,她没有多问,颜明川似乎不想和她们说,犹豫了一下,她取下一瓣果肉,伸着手送到颜明川嘴边:“很甜的,吃一个。”
她温暖的手指和冰凉的果肉贴在脸上,颜明川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什么之后迟疑着伸手接过。
他下意识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谢谢在安然听起来很不是滋味。
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天空的颜色更加暗了,不多时,就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等到夕月看完节目,外面已经是鹅毛大雪了。
时间也不早了,颜明川把夕月放下,让他们到外面等自己。
等到安然带着夕月离开后,才听到关门的声音,这边卧室床头的那扇门就开了,颜廷云哆嗦着身子走进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头发还是一揪一揪的,还有水汽。
似乎是打算出来见个面,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过。
他搓着手,低头在床上坐下,身材高大的人现在是这么佝偻。
“我以为你会出来的。”两眼直视着电视里的广告,颜明川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颜廷云沉默着,好久才回:“没有必要”
“哼。”颜明川起身,走到他面前,颜廷云低着头,手在哆嗦。
他整个人比之前老了不少,好像从颜明川有清晰的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看了一会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颜明川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行为会是如此的反常,让他看不透。
丢下一张卡,颜明川转身离开:“你的肝有问题了,去医院看看吧,不用担心,治疗费我会出的,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要是还记得那就还有命活。”
他注意到了颜廷云蜡黄的脸和不正常微微鼓胀的肚子,说出口的关心却是那么冷冷的。
可是面对他,颜明川只有冷冷的话。
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颜廷云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干涸的眼角有泪,他大声喊:“颜明川,明年你还会带她们来吗?”
没有回应,或许是有回应,但他没听见。
他喊叫的声音很大,干涩又嘶哑,像将死之人的哀嚎,连已经站在房子外面的安然和夕月都听见了。
颜廷云等待着那个不可能到来的回复,可落入耳里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墙上狠狠撞自己的头,砰砰作响。
撞了几下后,颜廷云瘫在床上,可是进入耳朵的,除了风声,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
是稚嫩的童声!
“爷爷再见!”
这声音给颜廷云打了一针强心剂,圆睁双目,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俯身向外看去。
在风雪中,有两把伞停驻,一把伞下挥着一只小小的手,有女孩的声音传过来:“爷爷再见!”
抹了一把眼泪,颜廷云握紧手里的银行卡,哽咽着回:“夕月!再见!”
“再见!”
听到颜廷云的喊声,夕月所在的那把伞便开始移动起来,另一把伞亦步亦趋的跟上,风雪很大,他们渐渐模糊在颜廷云的视线里。
“夕月,再见”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就算看不到人了,他依旧在窗口奋力的挥着手,直到泣不成声。
他知道他的回答了。
“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在雪中跋涉,安然迟疑着,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不知道,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颜明川淡淡的回,声音没有起伏。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住?”
他给的答案是如此模糊,给人的感觉是很不想谈这个,但安然就是忍不住想问。
颜明川叹了口气:“我四岁就搬出来了,一个人住习惯了,不想也没必要回去。”
安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迷惑着回头,看向那栋已然模糊的建筑,似乎还能看到窗口有一只清瘦的手在挥动。
颜明川的父亲,颜廷云
“我明年会见到爷爷吗?”
趴在他的背上,把手塞在怀里,夕月好奇的问。
“会的,你先把伞称好,爸爸都快看不见路了。”
“哦,好的,我会注意的,爸爸。”
夕月连忙把手里的伞杆撑高点,安然轻笑一声,点点她的小脑袋。
鹅毛大雪把世界都要变成白色的了,但是他们撑着伞,随着步伐的抖动,白雪在光洁的伞面上根本积不住,少许落到肩头也很快滑落下去。
布满整个世界的飘零的、飞散的、明亮的白色,却唯独忘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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