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沈……徐,呃,郁璐颖选的是哪一组啊?”肖尧巴巴地问道。
“我不知道,”小姑娘说:“而且我们鼓励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兴趣选课,而不只是跟朋友扎堆。”
肖尧想了想,圆珠笔的笔尖从“沙滩排球”上划过,最终落到了“教会历史”上。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这是当仁不让的选择。
“那你来d组吧。”小姑娘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教室在二楼的大会议厅。”
肖尧摸到大会议厅,从后门溜了进去,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大会议厅真的很大,里面一眼望去像是有好几百号人,讲师拿着话筒正在说话。
这应该是上大课,不是选修课吧?肖尧摸到了郁璐颖的身边坐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沈婕的倩影。
找到了,她正趴在路济亚旁边呼呼大睡呢。
说起来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沈婕上课睡觉时的样子,感觉应该是很可爱,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
上课的那个导师着一身黑色的修女服,头上裹着长长的黑色披巾,领子下方的一片与额头上是白色的,就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讲话听起来带着呆湾腔。
大投影荧幕上放着ppt,上面的标题是《你们找什么?》
“如果幸福的等级是0到10,0代表还可以,10代表幸福到飞起,我在第几级呢?”那导师眉飞色舞,肢体语言很丰富。
“第5级吧,第7级?”肖尧想了一下,跟郁璐颖悄悄说。
“你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郁璐颖评价道。
“那就8吧。”肖尧说:“在5月份之前,是负数,现在是8,谢谢天主。”
“这是呆湾的彭修女,她很有名的,讲课很好。”郁璐颖介绍道。
“哪些因素影响了我的幸福或者不幸福呢?我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呢?我的人生计划、未来、梦想、价值、幸福在哪里?”彭修女道:“在我的人生计划和选择中,天主在哪里?祂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难道是祂看我可怜,所以把天韵给送回来的?如果真是这样,据说许愿不还愿是要遭雷劈的。
……
不行了,越听越困。
主要是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现在往这里一坐听人上大课,立马就撑不住了,甚至还有点想吐,纯生理性的。
那时候在郁波的班上听要理,听神学和历史还行,这回改听心灵鸡汤是真的遭不住……
……
不行,我不能睡。
郁波说的很清楚了,我得做一个好营员,不能再犯错误,好在他的父亲那里帮郁璐颖争回印象分。
见鬼了,郁璐颖是怎么做到这么精神的?
肖尧转过脸去看郁璐颖,见她竟然闭上双眼,头搭拉着了。
&<你瞌睡就不会被扣分是吧。
肖尧偷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大教室里的几百号人,里面就有一个,或者好些个人在偷偷注意着自己。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all of you
是他吗?是他?还是她?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回头看我了?……
恍恍惚惚间,好像所有人都在朝这边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不行,再这样下去要变受迫害妄想症了。
疑神疑鬼也是无用,肖尧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坐直,瞪大眼睛看着台上拿麦克风的修女,两眼的瞳孔开始失焦。
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眼皮有点重……
越来越重了……
合上了。
两秒后,睁开。
顽强的意志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
而我的意志坚如钢铁!
要是刚才在餐厅的时候拿盒火柴就好了,至少可以用来顶住眼皮?
肖尧的头低了下去,眼睛再次闭上了。
嗯?!
他抬起头,用力抖了抖脑袋,感觉腮帮子上的肉都晃了两下。
想吐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肖尧有点想哭。
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然后郁璐颖惊醒,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对不起……”肖尧哭笑不得。
“困你就睡一下,修女不会跟你计较的。”郁璐颖不开心地揉着自己的头。
“不行,那样太不尊师重道了,我要做一个好基督徒。”肖尧一本正经地说。
“你吃错药啦你?”郁璐颖再次闭上眼,低下头。
我吃错药了?还不是为了你?
……
眼睛又闭上了。
人类的理智、意志和情感在肉身的欲望面前真的好脆弱……
难怪圣保禄要哀叹说:“我这取死的肉身啊!”
睁眼。
睁开了没有?
好像睁开了,又没有。
肖尧抬起头,扒开自己的眼皮,但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一松手,它就又落回去了。
夭寿了,到底是为什么昨天要折腾到4、5点啊。
头,头抬起来。
抬起来啊!!!
抬,起……来…………
……
……
肖尧被郁璐颖拍醒。
“你别打呼噜啊。”郁璐颖说着,站起身来。
什么?我是什么时候睡着——
肖尧听到整个大房间内一片嘈杂。
他抬头望去,只见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乱哄哄地换着座位。
“这是要干嘛呀?”肖尧问郁璐颖。
“分组讨论了,你选的哪一组啊?”郁璐颖说。
“哪一组?历史?d组?”
“在那边。”郁璐颖指了指某个方向。
“你选的什么呀?”肖尧问。
郁璐颖已经走了。
少年拖着快要散了架的身躯,一只眼睛睁着,一直眼睛闭着,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郁璐颖所指的那个方向。
“嗨~”肖尧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啊?”他木讷讷地应道,第二声。
“你也选了d组啊。”赵晓梅抱着胸,一只腿横放在另一腿的膝盖上,牛仔裤和运动鞋的鞋帮中间露出白棉袜来。
“啊~”肖尧拖长声音,用第四声回答道。
他定了定神,认真打量观察着自己的新组员。
啊,那个很可爱的,早上给他登记分组的小姑娘也在。
高四军冲他虚空比了一个举酒杯的姿势:“有缘啊。”
“有缘。”肖尧说。
他还看到带鱼冲他龇牙咧嘴笑。
什么鬼,你这种家伙难道不应该报沙滩排球组吗?
那小姑娘名叫张欢,兼任d组的组长,今天的小组分享讨论课题是:我觉得自己幸福/不幸福,哪些因素影响了我的幸福或者不幸福呢?
这种分享讨论会让肖尧想起了方济各中学的心理课,他强打精神,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讨论。
“圣经上说,施比受更有福,我觉得最大的幸福其实是能够服务他人,帮助他人,满足他人的所需;其次就是珍惜现在拥有的,感谢天主供应,知足常乐……”
正当他侃侃而谈大放厥词地唱高调时,突如其来的,腹中一阵难耐的阵痛袭击了他。
少年下意识地低头弯腰,一手捂住肚子,腰身躬了一下。
“你没事吧?”张欢关切地问道。
“没事。”肖尧放开了肚子上的手:“幸福其实……”
阵痛再次袭击了他,
“不好意思,”肖尧满脸尴尬地说:“我去趟厕所。”
“那快去吧。”张欢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
张欢、高四军、带鱼和其他组员都目送着肖尧捂住肚子一路小跑,从后门离开了房间。
“那么下一个轮到的是……戴宇。”张欢说。
带鱼刚要开口发言,忽然看到郁璐颖也站起身来,一手捂住肚子,脸色铁青地冲出了教室。
这种异常的状况引起了一场小范围的议论与猜测。
肖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在半路上就嘣出来。他冲进了男厕所,拉开隔间的门,褪下裤子坐在马桶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厕所很干净,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味;马桶很舒服,肖尧感觉好多了。
怎么会忽然闹肚子的?兴许是海风吹的,也可能是在冰凉的楼梯上坐太久?不知道。
肖尧往右一倒,把头靠在了厕所隔间的隔板上,身心都得到了一阵放松。
……
……
我去。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睡着了……
我睡着了?!!
这都能睡着的吗?
不过,感觉是稍微清爽——清爽很多了。
肖尧扯了几张壁挂式的卫生纸,冲了马桶,提起裤子站起身来,大踏步往“大教室”里走去。
房间里的大课显然是已经结束了,连人都走得不剩几个了。
……
刚要给郁璐颖打电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哎,肖尧你回来了?”
肖尧回过头去,见是高四军,茫然道:“啊,是啊——不然我上哪去啊。”
“你这去厕所一去一个多小时,张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人没接,戴宇说你可能是回去睡觉去了。
“这死带鱼净瞎说,我是闹肚子,我没去睡觉。”
肖尧心里大骂带鱼出卖朋友,但为了挽回局势,只得戴上一个痛苦面具,接着问道:“大家人呢?”
“都上小组课去了,我说先解个手。”高四军解释道:“张欢让我回房间叫你呢,这不,正好在这遇见你了。”
肖尧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肚子早不痛晚不痛,偏偏在这个时候痛。
本来,半路去上个厕所,大的小的倒也都无妨,可这一去这么久不回来,就难免不给人一种屎遁的印象了。
还好自己醒得早,不然高四军一进厕所,就听到某个隔间传来鼾声的话……?
正在自己吓唬自己之际,高四军看着肖尧扭成一团的五官,关心地问道:“那你现在肚子好点儿了吗?”
其实只是拉个肚子而已,拉出来了,自然就好了——但为了表明自己是真的有点贵恙,让张欢不要把自己定性为混子,肖尧回答道:“还是疼,但没事,我不去厕所了,咱们去小组课吧,你跟张欢说一下好吧。”
高四军拧紧眉毛道:“那可不行,出门在外,这闹肚子可大可小,我扶你去看看吧。”
肖尧:“?不要啊。”
尽管他反复申明“寡人无疾”,并表达了去听历史课的强烈渴望,高四军还是拖着他去见了夏令营后勤组的医生——那人是个外科医生,只是来夏令营做志愿者的教友罢了,看不来肠胃炎,自然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只建议送东启人民医院。
肖尧因此而感到愧疚,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牙硬说肚子还是疼。医院一番检查并无果之后,便诊断了一个“神经性肠炎”,给开了两盒常用药,嘱咐他最近几天先不要再吃海鲜,观察一下,如有什么不适,立即复诊。
这一通折腾、检查,课就没有上成,直接到了午餐时间。
肖尧不想去吃饭——不能吃海鲜尚且是小事,关键是想要用食物换取睡眠,好能有精神在下午好好参加活动。
高四军送肖尧回房间,暖暖和和安顿进被窝后离开了,肖尧这才又窜起来将空调的温度打至最低,脱剩一条裤衩,调好闹钟,舒舒服服地上床躺下,拿被子蒙住半张脸。
睡觉最舒服……
不知道罹患神经性肠炎这条扣几分?
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
……
“咚咚咚。”才刚朦朦胧胧睡着,门就被敲响了。
“谁呀?!”肖尧有了起床气,高声喝问道。
门外没有人说话,只是又敲了两下。
“到底……”肖尧带着怒意翻身下床,身上只穿一条三角裤,朝门口走去。
他躲在门背后拉开门:“谁——”
然后愣住了。
“狗子你没事吧?”门外身穿大红色t恤的漂亮少女满脸关切,那t恤的左胸口位置印着一个不大不小的“jhs”。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肖尧紧张地伸出头去,左右张望,看了看楼道两侧。
“没人跟着我。”沈婕头一低,就要往门里挤。
“你快走吧,你不能进来,太危险了!”肖尧绷紧了神经。
沈婕已经从他的咯吱窝下面钻了进来。
“哎哟。”肖尧关上了门,顺手反锁:“你搞什么啦?”
“他们都说你上医院去了,我是你老婆,我不来看看,那像话吗?我差一点都想上医院去了——那小蹄子怎么也没陪你去?等等,你这是什么态度?”沈婕的语气有点毛:“哪张床是你的?——我坐十分钟就走,没人看到的。”
那小蹄……小苹果不陪我去,自然是因为知道我没病——我有病没病,她还感觉不出来吗?
肖尧无奈,总不能动用武力驱离,只好指了指自己的那张床。
“我就知道这张是你的,”沈婕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下,脱掉了小皮鞋:“突出一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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