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异端裁判所?
本章又名《鸿门宴?》
肖尧刚刚在码头跟沈婕光顾聊了,都没怎么留意表弟肖二已经悄悄站起来了——也无怪,毕竟好久没有这样亲密了。现在坐在车上,才意识到肖二的头上都有些湿漉漉了,一时不禁替他感到尴尬。
当然,他现在没功夫想这些。
车里回荡着巴赫的曲调——好像是《g弦上的咏叹调》,肖尧听郁璐颖拉过。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黑衣服(好险,这位有头发)的司机。车子行驶得很平稳,那三个黑衣人谁都不说话,两个光头还一左一右把他夹在当中坐着,这让肖尧更感觉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
忽然,少年产生一个想法:他说是郁特选派来的,就是郁特选派来的?万一真的是坏人冒名来绑架的呢?
想到这里,不禁是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自己又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呢?
一公里多的距离,即使加上开进地下停车场的路程,也没有给到肖尧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看到车子驶进圣爱大酒店的时候,肖尧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想着如何应对郁家的大人——呃,老人了。
车子停稳,黑衣光头将他请下了车,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到了27楼。
走进这个房间,肖尧就感到犹如穿过了时间的走廊。古色古香的民国风格大包间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墙壁上的老式挂毯上,为房间增添了一抹沉静的氛围。高耸的天花板上嵌着精美的雕花,就像在诉说岁月的故事。一排古老的木窗透过半拉下的纱帘,轻轻将柔和的阳光引入室内,形成淡淡的金色光晕。
在房间中央,巨大的圆形餐桌占据了主导地位。餐桌选用上乘的红木材质制成,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周围的一切。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瓷盘、银碟,上面陈列着十几二十道菜。清炖老母鸡、红烧狮子头、龙井虾仁、糖醋里脊、酱爆鸡丁、花雕醉鸡……当然,也少不了一捆捆的大闸蟹、一碟澳洲大龙虾、一份甲鱼、一只叼着小苹果的烤乳猪,还有一些肖尧不大叫得出名字的,这些时日或见过,或没见过的海产品。
这些食物色香俱佳,不仅散发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而且堆到桌面快要放不下,简直像在炫耀什么一样。
肖尧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他玩《博德之门》时看到的魔鬼的盛宴,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他看到了郁特选和郁保禄,却没能看到郁璐颖。
肖尧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个说“大小姐已经到了”的光头,又看了看坐在圆桌最里面的白胡子老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不问。
“郁爷爷,郁伯伯。”肖尧礼貌地对主人致以问候。
在餐桌的最里面,坐着那两位衣着典雅的老绅士。一个瘦削的老人精神矍铄,身着中山装,留着白色的山羊胡,神态慈祥,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微笑着品味着杯中醇香。另一位大伯则穿着西装,寸头、络腮胡,面相有些凶,像是写着“生人勿进”。
此人膀大腰圆,寸头和络腮胡都是那种灰白的模样,令肖尧想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沈鸿生。
“肖尧小友,老朽恭候多时。”郁特选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笑呵呵道:“坐,快坐呀。”
那两个光头已经把一张靠门的椅子拉开了,肖尧冲他们点点头,坐了下去,随即,两个光头就像两座铁塔一般,一左一右地站在了老头的身后。
“想喝点什么?自己拿。”郁特选对肖尧伸出了一只手。
肖尧看着桌上的茅台、老黄酒、写着看不懂的外文的红酒、人头马、果粒橙和雪碧,微微思考了一下,给自己斟上了一杯82年的雪碧。
少年站起身来,主动敬了二老一杯,将杯中的雪碧一饮而尽,然后坐下。
“请!”郁特选说着,便和郁保禄一起,拿起了筷子。
肖尧却坐着没有动。
他见郁特选和郁保禄完全没有要做饭前祈祷的意思,便自行在胸口划了一竖一横,嘴里念念有词起来。
郁特选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肖尧小友可否为我们领祷呢?”
肖尧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又等了五秒,念完阿们以后又划了个十字,这才抬头准备开口回答。
郁特选脸上的欣赏又增添了半分:“小友颇有五伤圣方济各遗风。”
肖尧不知道五伤圣方济各的故事,只得说:“郁爷爷,郁伯伯,您二位是长辈,怎么能让晚辈来领?”
郁特选笑呵呵道:“看罢!有最后的将成为最先的,也有最先的将成为最后的。”
肖尧点头道:“《路加福音》13章30节。”
郁特选脸上的惊讶神色终于隐藏不住了:“小友不简单,不简单!”
郁保禄则微微皱了皱眉头。
肖尧没有立即开始领祷,只是将目光从两个黑衣保镖的脸上划过:“请恕我冒昧,这两位带我来的叔叔也是教友吧?”
对面的四人,两两面面相觑,随后郁特选点了点头。
“既然都是弟兄,在天主面前人人平等,何不邀请他们坐下来共同享用主所赐给我们的食物呢?这么多吃的,我们三个也……”
郁保禄脸色变了变,似乎要发脾气,但被郁特选制止了。
肖尧也在暗暗担心自己是否用力过猛了,好在郁特选只是微微点头道:“小友此言甚确。”
说着,抬起头来,冲那两个光头使了个眼色。
两个光头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肖尧娴熟地念出了这段祷词:“主,求你降福我们和你所赏赐我们的食物,我们也为你所赏赐我们的一切感谢你。愿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阿们。”
郁特选≈ap;郁保禄≈ap;光头众:“阿们!”
三人举起了筷子,那两个光头依然拘谨地坐着,郁特选朝他俩又看了一眼,他们才终于拿起了服务生给他们新添的筷子。
服务生离开后,顺手带上了门。随着那“咔嚓”一声响,郁保禄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家父说你有圣方济各遗风,你好像就是圣方济各中学的吧?”
“是的,”肖尧点头道:“从前是教会学校,后来被改为公立中学。”
郁保禄冷笑一声。
“噢,”郁特选道:“和大羊一个学校啊。”
“其实吧,”肖尧说:“是同班同学。”
“原来如此。”郁特选点点头。
“那你将来的志愿发展方向是”比起郁特选的礼貌,郁保禄显得毫不客气。
“上戏?”肖尧说。
“不错,很适合你,”郁保禄笑道:“以你演戏的才能,干这一行没准会有前途。”
肖尧当然听懂了郁保禄不是在夸他,但也只得干笑两声。
等一下还是注意别用力过猛为好,肖尧想。
郁特选转头瞪了郁保禄一眼,郁保禄不吭声了。
“听犬子说,小友准备明年复活节领洗啊?”郁特选一边夹菜一边开口问道。
“是的。”肖尧心中暗暗纳罕,郁保禄怎会知此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犬子应该是指郁波。
“怎么会接触到信仰的呢?”郁特选问他。
肖尧知道,宗教裁判所的环节才刚刚开始。
对于这个问题,当然不能如实回答说“为了泡您孙女”。
肖尧拿出了早就设计好的回答。
“朝闻道,夕死而可矣。”肖尧一脸肃穆,沉声道。
他看见了郁保禄的表情,觉得自己又用力过猛了,连忙清了一下嗓子说:“我呢,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会想一些诸如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的意义之类的问题。”
“哦?”郁特选说。
他把那些在第186章和郁丽华说过的话,差不多又重新说了一遍——什么从小的哲学思考啦,对死亡的恐惧啦,宇宙的目的啦,初中时对于原子物理量子力学化学弦理论的痴迷啦,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一边说一遍观察着郁特选的表情和眼神,相信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后来在差不多初二的时候,我就觉得,一个有上帝的世界会更好一些,”为了进一步提升主观能动性,肖尧又创作了新的剧情:“再加上我从小喜欢读中外世界文学名著嘛,通过一些国外的名著接触到了教会的元素。当时我在东如那个小镇,找不到教堂,那个时候00年左右网络也不发达,跑遍了整个东如的新华书店和私人书店,都买不到圣经,只好买了一本房龙的《圣经的故事》,当成圣经,一看就是两年。”
说起来,房龙的《圣经的故事》还是跟美玉做邻居的那几天,和沈婕一起逛新华书店时,无意中发现的。
看到老人感动唏嘘的神情,肖尧有些道德上的愧疚,但是骑虎难下,也只得把这个故事编完:“后来高中来魔都念了以后,有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郁璐颖在做饭前祈祷,就和她搭讪了。”
其实郁璐颖在学校里都是不怎么做祈祷的——做吗?有些记不清了。
“后来她送了我人生当中第一本《圣经》,”这半句倒是实话:“然后带我到了学校对面的圣心堂,然后我就认识了波g……呃,郁神父。当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再加上我和她都是文学社跟诗社的成员,就慢慢先成为了朋友……”
“好了,可以了。”郁保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问的是你是怎么接触到信仰的,没问你怎么把我们大羊骗到手的。”
“郁伯伯,您这话说得就有一些不合适了……”肖尧想了一下,觉得据理力争强于忍气吞声。
郁特选抬起手掌,阻止了两人,开口道:“小友的分享令老朽感到动容。对了,老朽今日忽然相邀,希望没有过于失礼和打扰?”
肖尧想了一下,回答道:“其实说实话,一开始还是有点意外的,但是考虑到我和大羊的关系,其实也没有那么意外了……”
“说实话,对于老朽而言,作出相邀的决定亦是临时的,仓促的,”郁特选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实不相瞒,这段日子里,老朽也一直在观察着你。”
肖尧假装很吃惊地“啊”了一声,然后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朽看到了一位怀有赤诚之心的年轻人,”郁特选解释道:“让老朽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呵呵呵。”
“我,受宠若惊。”肖尧这句是实话,因为他觉得郁特选不像是在说客套话。
“你这个人呐,有时候不太守规矩,胆子却挺大——你是那种为了正确的事情,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愿意挺身而出,作出实际行动的人,”郁特选点评道:“当然,你的敬虔老朽亦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你们的组长,教你历史的李腾老师,你的室友,还有许多营员和后勤组的服务人员,对你的评价都非常不错。”
“我……当不起这些评价。”肖尧真心实意地谦虚道。
同时,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风评是否真的有郁特选说的那么好,以至于开始怀疑老爷子只是在说礼貌话起来。
“所以老朽想要认识小友一下,”郁特选总结陈词道:“不管你将来和大羊能不能走到最后,老朽都想要和你交个忘年的朋友。”
肖尧站起身来,郁特选往下压了压手掌:“坐,坐——你吃菜呀,别光顾聊了。”
肖尧确实肚子也有些饿了,此时也有些放松下来,猛夹了几筷子菜。
“你和大羊在一起多久了?”不友善的审判官郁保禄再次开口了。
“如果是确定关系开始算的话,”肖尧实话实说道:“其实也就……一个月左右?成为朋友就有一年左右了。”
郁保禄刚要说什么,郁特选已经把话头重新接了回去:“不瞒小友说,老朽这次相邀,除了有意结交、闲话相聚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小友帮个忙——因为确实发现小友是一可靠之人,才斗胆有此请求。”
肖尧忙道:“郁爷爷,您身为长辈,可以不用这么说话的,会让我觉得折煞的——您有什么吩咐请直接说,只要是晚辈能办得到的,一定鼎力相为。”
“好!”郁特选高兴地呵呵笑道:“你和大羊交往的这段时间,她有和你谈起过她的父亲吗?”
“有的,”肖尧点头道:“从郁璐颖,呃,还有她妈妈的一些描述来看,这位父亲似乎是一位……在道德上有所瑕疵之人。”
坏了,自己说话怎么也跟老爷子一样,开始半文半白了?
“没错,”郁特选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古人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小姑娘啊,阅历尚浅,很容易上了别人的当,这时候我们做长辈的,就必须要擦亮眼睛,替孩子把好关,鉴别女婿的品性是否端正,小友以为,可有何错?”
“没有错,这是应该的。”肖尧只好这么回答。
他的余光瞥见了郁保禄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又觉得老爷子也是话里有话,刚刚放下去一点的心,又被高高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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