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彪静坐在街沿上,面色阴沉无比,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散了吧,让这些人都散了吧。”

    阿里木道:“就这么散了?伊宁城三万多汉人都聚了起来,耽误了多少事,父王那边交待不了啊!”

    胡彪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消失了!周元不见了!连同他那十多个手下都不见了。”

    “找不出来,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包吃包住吗!”

    阿里木沉声道:“一定有遗漏的地方,地窖,或者窑洞,他们藏得很深。”

    胡彪叹了口气,道:“三天了,四王子殿下,我们黑山派出动了足足七百多人,还要加上你的亲卫队,一千多人把伊宁城都翻遍了,每一个汉人都来了,不可能遗漏。”

    “除非,是一些我们根本没有权限搜查的家族。”

    阿里木道:“父王帐下的四个大将,还有那些王公大臣,以及…伊尔家族。”

    胡彪重重哼道:“我早就说了,我们内部有奸细,那些王公大臣之中,肯定有人收留了周元他们。”

    阿里木想了想,才低声道:“那我…去问父王要权限…”

    胡彪道:“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任何收获,各方面都会承受压力,承受质疑,你不能耽误,必须要今天只能完成这件事。”

    “我现在就去!”

    阿里木当即出发,前往王宫。

    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投入这样的大事之中,他不想轻易失败。

    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父王那沉静的脸色时,他又有些胆怯,有些张不开嘴。

    “那个…父王…全城的汉人都搜来了,没有发现周元他们的踪迹…”

    “但,还有一些家族并未搜查…”

    司马依看向自己的儿子,点头道:“你继续说。”

    阿里木嘟囔着说道:“儿臣…儿臣怀疑,有内鬼收留了他们。”

    司马依道:“然后呢?”

    面对父王紧逼的话语和眼神,阿里木低下了头,不敢开口。

    司马依似乎看出了什么,淡淡说道:“你有想做的事,但是你不敢去做,因为你怕即使容许你这么做了,也没有收获,那最终你会承担责任。”

    “如果你畏惧承担责任,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好了,这样最安全。”

    “可是阿里木,王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你如果想要得到,首先就要让自己适应不安全。”

    “怕担责?怕得罪人?那就滚回去搂女人。”

    “毕竟,对于懦夫来说,只有用睡女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男人。”

    阿里木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道:“父王,儿臣想要权限,想要把伊宁城每家每户都搜干净,把周元揪出来。”

    “若是找不到,责任我来担。”

    司马依摆了摆手,道:“带我的亲卫队去搜,没人敢有怨言。”

    “是,多谢父王。”

    阿里木领了令牌,大步走了出去。

    ……

    “师父,您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狂徒!”

    “他非但长得丑陋,而且居心叵测,带着一众人强闯进来,挟持人质,为非作歹啊。”

    “可惜他武功实在太高了,我竟然走不出一招。”

    “但师父功参造化,收拾这种狂徒肯定信手拈来。”

    拄拐老妪话说不听,看到师父脸上的笑容,她又道:“对了师父,我最近打听到天山顶上有一种稀世雪莲,可以治好您的口疾,到时候师父就能说话了。”

    她一把推开门,大声道:“那贼子!给老身出来!看我师父怎么打败你!”

    周元站了起来,瞳孔微微紧缩。

    拄拐老妪道:“就是他就是他!那贼子!”

    她看到师父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那贼子的跟前。

    “哥哥,你来找我了…”

    清澈的声音响起了,清澈如晨曦的眼眸。

    这一刻,天地似乎陷入了夜晚,又似乎骤然明亮。

    昼与夜,黑与白,光与影,在世界不断交织,形成无数无数的画面。

    画面飞卷,舞动在空中,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瘦骨嶙峋的姑娘,饱受毒打与饥饿,被当成垃圾一般丢弃在小巷子里,默默等待着死亡。

    但温暖的手抱起了她,让她吃饭,给她穿衣,教她识字,把她当做亲人,悉心照顾。

    晨曦已经是流泪满面,浑身颤抖。

    终南山与世隔绝,那悬崖峭壁半空中凿出的洞府,凄清寒冷,孤寂无助。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她,支撑着她活下去,走下去。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

    她感受不到时间,也感受不到所谓的道。

    她只是想着——曾经我已经接近死亡,有人用尽全力把我的命救回来,我又怎么能轻易倒下,怎么能辜负他当初的拯救。

    如果我死在了云家那个院子里,我认命了。

    可偏偏,在漫长的黑夜过后,他让我看到了光明。

    我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光明啊。

    于是在那绝崖峭壁,在油尽灯枯的时候,天地间的第一道光出现了,紫气东来,道韵弥漫。

    晨曦完成了在道的路上的极尽升华,走出了那深不见底的峡谷。

    “嗯…来找你了。”

    周元看着她,一时间也绷不住情绪,哽咽道:“你啊你,一走就是两三年,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大家都在想你。”

    晨曦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周元,痛哭出声:“哥哥!晨曦也想你!好想好想!”

    拄拐的老妪站在原地,已经彻底呆了。

    原来师父会说话。

    原来这臭小子是师父的哥哥…

    怪不得武功这么高。

    两个人紧紧抱着,都不禁掉了眼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

    周元双手拍着她的肩膀,哽咽道:“长大了,真是长大了,身高都赶上你凝月姐姐了。”

    晨曦擦了擦眼泪,灿烂笑着:“毕竟我十七啦!”

    她的年龄并不大,却拥有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宽度和坎坷。

    八九岁逃难,被卖进了云府,十二岁才见到周元,可瘦的不像话,模样依旧是八九岁。

    如今的她,早已没了当年的痕迹,只有那些坎坷埋葬在岁月之中,成了她向善的恒心和动力。

    周元上下打量着,难掩激动:“什么时候恢复说话的?”

    晨曦道:“前年就恢复了,一直没开口。”

    “我第一句话,一定要留给哥哥。”

    周元道:“傻丫头,哪里能讲究这些,会说话又不说话,多难受啊。”

    “你的功夫怎么样了?”

    晨曦轻轻笑道:“《先天造化内法》已经大圆满了,但天道依旧垂青于我。”

    “所以百毒不侵,百病不扰,不惧寒暑,也能辟谷半月呢。”

    靠,你才是真神仙!

    周元实在高兴,大声道:“但几天必须吃!陪你哥哥好好喝一杯!说说这些年的事儿!”

    初次见她时,她残破不堪,濒临死亡。

    如今再见到,她熠熠生辉,青春灿烂。

    晨曦是晨曦。

    大晋是大晋。

    她们的命运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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