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漫长而严寒。

    这天,乔岩从睡梦中冻醒。睁开眼睛,脸冻得有些发麻,能清晰地看到哈出的热气。虽然盖了两层被子,丝毫阻挡不住阵阵的寒风的侵入,冷风从空旷的床底下渗了进来,就像躺在水泥板上阵阵刺骨。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掖了回来,不小心触碰到冰冷的墙壁,那酸爽滋味,透心凉。

    乔岩瞄了眼地下的火炉子,好像早就没有了温度,怪不得这么冷。村里条件差,不像城里有暖气,还是采用最原始的烧柴烧煤取暖。他看了看表,才刚七点,透过轻薄的窗帘看到天色隐隐作亮。

    大冬天的,在村里除了睡觉似乎没啥事可做。乔岩挣扎了许久,在短暂的挨冻和长久的暖和选择了前者,咬着牙起身,披了件衣服,快速跑到炉子旁,拿着烧火棍捅了捅,点燃一堆松叶针,又添上柴火,加上煤块,迅速跑回床上。不一会儿,烟熏火燎,呛得直咳嗽,不过温度瞬间回暖,气温提高了七八度。

    被窝明显暖和了许多,乔岩侧身面向墙壁准备再美美睡个回笼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打开天气软件,预报今天是晴天,气温零下二十一度,可窗外没有丝毫阳光的影子。他现在身处海拔一千多米的深山里,有独特的小气候正常不过。

    备忘录里突然弹出一条提醒,王雅十二月二十二日结婚。乔岩看看时间,今天二十号,也就是后天。王雅还专门给他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微信,希望能出席她的婚礼。

    这两天,乔岩一直在思考这事,最终决定选择不去。他太了解王雅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万一婚礼当天闹出什么不愉快,对谁都不好,还不如不出现。何况他现在不想往人多的场合凑,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在被窝里窝了一会儿,乔岩起床穿好衣服,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玻璃上结了厚厚的冰,窗外白茫茫一片。昨晚又下雪了,怪不得这么冷。用指甲抠开一条缝,积雪都快到台阶处了,又是一场大雪。

    到了冬天,最发愁的就是上厕所了。厕所在院子里,去一趟堪比动用酷刑。要是遇上北风呼啸,卷起雪拍打在屁股上,如刀子般疼痛。小便还好说,大便直接把屁股冻麻木。即便如此,也得上刀山。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快速冲向厕所,两分钟解决战斗,回来后赶紧对着火炉热屁股,浑身都感觉麻了。

    烧水洗漱,冲了杯热牛奶正准备喝时,王天泽披着军大衣跑了进来,将手中的饭盒往桌子上一放道:“就知道你又凑合,喏,刚烙好的烙饼,炒了个土豆丝,赶紧趁热吃。”

    乔岩打量着他,不可思议道:“你做的?”

    王天泽伸手烤着火,得意地道:“可不是,一个人总不能饿死吧,呵呵。我刚买了一只羊,中午咱们吃羊肉饺子,再喝一碗热腾腾的羊汤,甭提多舒服。”

    在枯燥无味的深山里,也就王天泽每天陪伴,处处惦记着他,让乔岩心里暖暖的。他没有客气,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哥,村里没啥事,要我说你干脆回家住得了,城里条件多好,成天在这里遭罪,我看着都心疼,真没必要天天守着。说实话,我真佩服你,换做别人早跑了。”

    乔岩抬头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道:“过些日子省里下来验收,等验收完后就回去。你呢,反正一个人,一起去我家吧。”

    王天泽嘿嘿一笑,擦了擦鼻涕道:“还是算了,去了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在村里还能和他们打打牌喝喝酒。”

    王天泽跟着他虽然赚了点钱,但也没赚多少,刚够糊口。乔岩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毕竟人家在大城市干得好好的,跑回来跟他喝西北风,心里过意不去。良久道:“大棚那点活也没多少,要不我给你找份工作吧。”

    王天泽明白其意,立马道:“我哪儿都不去,就要跟着你。”

    乔岩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道:“我自己都这番模样,跟着我有什么前途。算了吧,我也没什么激情了,有份固定的工作心里踏实。待在村里,一两年就把人废了。”

    王天泽有他的想法,信心满满地道:“哥,我找人算过了,你将来肯定能当大官,现在只是短暂的失意,用不了多久县里肯定会起用你的。”

    一个冬天,把乔岩的性子快磨平了,再也不是充满斗志,激情昂扬的有为青年了。省委组织部长邱世鸿来调研后,本以为人生会发生转机,结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自那事以后,王家沟再无人问津,他也随着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彻底被边缘化。

    开始的时候,乔岩还存有一丝幻想,越到后来希望越渺茫,直至灯火熄灭。后来,他干脆不去想了,直接躺平,躲在村里修身养性,参道悟道。将一切都放下的时候,反而豁然开朗,浮躁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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