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裴知宴方写完信让暗卫送往京城,便见平日里跟在林今絮身边的侍从一脸古怪得进来了。

    裴知宴抬眸,没有开口。

    侍从想起了方才那什么太守家的公子,竟敢色眯眯看着他们家太子的宠妾,而林孺人,更是大胆应下。

    他先是行了个礼,再将方才在西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后再添了一句:“林孺人说让臣来请您去,您…”

    裴知宴已经料想到贺公子那面上错愕的神情了,又想到了林今絮。

    眼底微不可察,带了一抹宠溺。

    他开口:“去。”

    侍从心中又涌出几分激动来。

    果然!他伺候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心尖人!

    娘亲,他要发达了!

    只不过侍从心中再怎么激动,面上也是一如往常的冷漠,和自家主子如出一辙。

    “是,臣给您备马。”

    裴知宴颔首:“你先去她那,好好看着她。”

    别让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凑上去嗅一把。

    侍从应下:“臣遵旨。”

    楼外,贺公子面色铁青,站在高大的马车旁。

    他几次欲掀开车帘,却被那站在一旁的侍女死死盯着,似乎他只要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就能冲上来随时拼命似的。

    于是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贺公子,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他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伸出手来敲了敲车窗。

    冬焦立马瞪他,似乎他要再动手,就立马能冲上来。

    只是贺公子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些个丑事也只是私底下做一做。如今可是在大街上,他前些日子还被自家的老子训斥过了,如今自然是低调了许多。

    于是,贺公子罕见的,只是开口说:“池夫人,嫁予池公子多久了?”

    他这话说的吊儿郎当,不过也是揣着答案问问题罢了。

    林今絮这一张脸,与这新妇的作态,一瞧便是今年才嫁人的新妇。

    柔软的女声从车窗内传了出来。

    “快半年了。”

    贺公子“啧”了一声,半真半假说:“池公子可是好福气。”

    这一句话林今絮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便当作没听见直接闭口不谈了。

    贺公子没有听见林今絮的回话,也丝毫不着急,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可惜了,池公子有雄才大略,却没有个一官半职。”

    他顿了顿:“夫人觉得呢?”

    林今絮听见他这话,只觉得好笑。

    什么她觉得呢?这是在诈她呢。

    就算是车窗外的人看不见,林今絮面上还是挂上了得体的假笑:“妾身自是相信自己相公的。”

    贺公子一噎,心中却莫名的冒出了酸水。

    虽说那“池宴”瞧着也是一表人材,但终究是个白身!再者,他不过是个商户之子,买官都得求在他面前来,又如何配拥有这般貌美的夫人!

    贺公子虽说喜欢的女人多了去,可看上人妻,倒是头一遭。

    贺公子想了想,想着当初自己那些个狐朋狗友欺占别人妻子的时候说的话。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斟酌着话,说道:“池夫人,池公子如今若是想谋求个一官半职,还是得看我父亲这边究竟是怎么想的。至于我父亲,自然是全权听我的话。若是你想让你夫君谋个好官职,你应该知晓要怎么做的吧。”

    林今絮在里边听着,只觉得好笑极了。她只想掀开帘子来,看看这人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说出这些话来。

    林今絮知晓自己不能掀开帘子,否则在大街上,便是明晃晃的落人口舌了。

    她心中嘟囔着,裴知宴究竟在作何,怎么这般久了还没到。

    贺公子见她没有回话,以为林今絮在马车上斟酌他话里的意思,有答应的苗头。

    他掩了一下脸上遮盖不住的欣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一些:“虽说我贺从文家中妻妾成群,可我敢说,在整个湖州府里,没有人比我更疼惜美人的了。”

    林今絮脸色一抽,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外边贺从文的话愈发孟浪了。

    贺从文:“夫人你若是跟了我,我定会让你,锦衣玉食,侍从成群,高枕无忧,穿金戴银…”

    他学识不多,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些个词。

    只是贺从文只觉得,自己越说,越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贺公子。”

    贺从文转过头来,只见自己身后,有个身八尺有余的男子,背着光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神色看不真切。

    贺从文揉了揉眼睛,小腿肚打颤,走上前了两步,便是气都不敢喘的。

    裴知宴抬头,日光侧着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

    贺从文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了出来似的,后背湿淋淋的。

    他阔步上前,一下揽住了裴知宴的肩。

    “池兄来了,我和嫂夫人一直在等你呢。”

    贺从文毕竟还惦记着裴知宴的银子,只在心中宽慰自己,还好自己方才说的话声音小,估计也只有林今絮一人听见。

    而新妇向来都是怕事的,况且他们也知晓他贺从文的身份,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定不敢和自己的夫婿说的。

    只是半晌,贺从文都没听见裴知宴回他什么,于是他有些不解地抬了头。

    抬头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贺从文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冰窟之中,冻得他在已经稍显炎热的春末,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只是等他再看过去时,一切仿佛如常,裴知宴的眼中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裴知宴伸手,反揽住贺从文的左肩。

    只是不知怎的,贺从文只觉得,今日的池兄手劲好似有些大了,捏得他怪疼的。

    裴知宴开口:“久等了。”

    听着他这一句话,贺从文松了一口气,朝马车处高声道:“嫂夫人,快些下来吧池兄到了。”

    马车中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就在站着的二人只等着她下马车时。

    林今絮掀开帘,头微微探了出去。

    春末花骨朵开得艳,就连阳光的阴影也似乎带着柔和,洒在了林今絮如玉的侧脸上。

    她微微侧过头,檀口微启,一双含水眸不经意的抬了起来,看向站在马车左后方的二人。如洛神下凡,连树上结的花,也恰时落在她的发髻之上,平添几分娇意。

    一瞬间,天地寂静。

    裴知宴听到了,站在身侧的男人发出的,剧烈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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