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原本承乾帝不应当说出口。

    可他都既然已经说了,那便是认定了。

    裴知宴目光稍显复杂地看向自己的父皇,一时之间竟都不知晓他这话是真的还是

    只是如今,裴知宴听着承乾帝的话,低垂下头来,选择掠过这个话题。

    他原本就知晓,自己的父皇待母后情根深种。

    只是,这些年来后宫之中进的女人丝毫没有少。

    皇子公主也不见得没有。

    裴知宴原本以为那不过是父皇的执念罢了。

    没想到

    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时间心绪复杂了起来。

    只是如今,也并不是深究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等到了一切事情都解决之后,他会再劝自己父皇。

    而对抗镇南将军一役,承乾帝打算亲自上场。

    当镇南将军的大军赶到云岭一带时。

    为首的前锋看到面前这个场景时,多年的经验叫他停顿在了原地。

    青石峭壁,雄奇幽险,万分险峻。两行山高高耸立在一侧,唯留下中间一道峡谷能够穿行而过。

    他们的三万大军,要从中尽数穿过。

    可这可是天然伏击场所,若是有人在上伏击,他们的三万大军,仅用一两千人就能够尽数歼灭了。

    前锋有些摇摆不定,将这事汇报给了镇南将军。

    镇南将军如今尚且还在做着功高护主的美梦。

    听见这话顿时横眉竖眼。

    “笑话!如今京城之中还有谁能与恒王殿下抗衡的?那太子如今被突厥人整的不见踪影了,就连那老皇帝,如今也一口血吐了,正晕厥着。哪里会来人在这种鬼地方伏击?”

    镇南将军摆了摆手:“全军进山。”

    前锋听着镇南将军的号令,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他只能听从命令,向前进军。

    峡谷之内幽深,便是连日光,都被两侧的高山遮掩住了一大半。

    一开始将士们尚且还在内心担忧着,可略显昏暗的环境之下,叫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行尸走肉一般的往前走。

    镇南将军集结士兵不过短短几日,粮草也是着急忙慌,叫将士们先行,粮草居后。

    大军行至京城,原本得要近一月的路程,可镇南将军为了赶路,抓紧到京城的速度,硬生生地限制,让大军在半个月之内,便抵达京城。

    将士们只觉得苦不堪言,可毕竟是镇南将军亲自下达的命令。

    有异议者,皆被以军令处死了。

    剩下的,便是有苦都往肚子里吞,丝毫没有胆敢开口有异议的。

    而匍匐前行的大军,丝毫不知晓。

    在他们的头顶上,正有另一支军队朝他们虎视眈眈。

    从京城郊外集结的大军,不过一万人,其中的三百人,先是趁着夜里入了京城之内,将恒王府包抄了。

    在京城秋日的日光尚未盈满整个天际之际,就将恒王那梦想踏上大启皇位的美梦,彻底撕碎。

    甚至因着是夜里,就连京城之中的百姓都尚且未曾惊动。

    连恒王那一只机敏,会报信的鸟儿,也射杀在了原地。

    倒在血泊之中,四十余岁留着美须的男子,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皇兄,您这招使地当真是好极了啊,为了给您那心爱的儿子铺路,便是连弟弟也不要了。”

    “罢了,罢了!成王败寇,来世,不再做皇家人!”

    二十年前,名动整个京城,风流倜傥到京城之中贵女们都恨嫁的恒王殿下。

    自焚于人前。

    恒王府的火焰高燃,烧红了整个京都。

    稚子被红光迷晃了眼睛。

    她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声音娇娇怯怯。

    “娘亲,这是什么?”

    被她动作惊醒的妇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红光之处。

    她联想到近些时日京城之中的流言。

    长舒了一口气。

    百姓们从来都不会在意,最后谁会是那个大权在握的掌权者。

    可他们惧怕战争。

    如今恒王府已经被清算,那就说明陛下如今已经康健。

    战争的焰火不会席卷在京城之中。

    他们,又能睡无数个好觉了。

    --

    日光微垂,橙黄色的暖阳渐渐落下,而弯钩月也在同一时刻,挂在天边一角。

    而在云岭的峡谷之内。

    一道破风而来的利箭将镇南军的旗帜给射倒。

    犹如一记重雷,敲响在昏昏欲睡的所有镇南军的心上,晃得他们心中一窒。

    身着战甲的承乾帝,鬓边虽是染上了白霜,可整个人肃穆庄严,身姿雄阔丝毫看不出来年岁。

    手掌被弯弓震得有些发疼,他目光如炬,盯着那已经倒下的旗帜。

    雄浑的声音燃着火光,响彻了整个峡谷。

    “清逆贼,护大启!”

    他话音刚落,数百名将士的声音随之而起。

    身着黑色盔甲的将士,骑着高大骏马,迎月光而下。

    如一线蜿蜒的黑潮,涌入峡谷之中。

    此次战役的总指挥是承乾帝,副将是他钦点的陈广将军。

    陈广将军是朝堂之中的老人了,对待这种算不上多大规模的战役,同洒洒水一样,丝毫没有将名动大启的镇南军队放在眼里。

    他们占据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和“正统”。

    便是峡谷之中历经过数十场战役的镇南将军,如今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地颤抖着嘴唇。

    陛下,没有昏迷?!

    那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皆没有任何的胜算了!

    这个想法叫镇南将军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缰绳。

    最前面的骑兵,就像最为锐利的尖刺,硬生生撕扯开来镇南军的前锋。

    战场之上,号角吹响,如同古老又庄严的鸣奏。

    鲜血肆意挥洒在将士的脸上,血腥味溢满鼻腔之中。

    可所有人如今都不在乎这个了。

    一个人头就是一个功勋,到时,他们会踩在逆贼的身上,封官进爵,锦衣玉食。

    而承乾帝逆着月光,身姿高大跨坐在同样身着盔甲的玄黑骏马之上。

    他隔着人群,遥遥看向镇南将军。

    眸色平静,只唇瓣动了动。

    镇南将军看懂了承乾帝在说什么。

    他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周围人都不敢贸然向前。

    而后,他垂下头来,面上灰青色萦绕在额间。

    镇南将军抬手,在众将士们警惕的目光之中。

    将剑刃对准自己脖颈。

    滚烫的鲜血如尘埃,洒了满地。

    二十年前,为国奋战,被承乾帝亲封的镇南将军。

    自裁于云岭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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