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外的枯木上,几堆乌鸦哇哇乱叫。

    北风呼啸而过,乌鸦振翅,往西北飞去,落在冷宫破旧不堪的屋檐上。

    “走开!”

    冷宫的院中,秋霜捏起一个雪球,朝着叫个不停的乌鸦狠狠地砸去。

    哗啦一声,屋檐上黑压压的一片散了个干净。

    “都说喜鹊报喜,乌鸦报丧。秋霜,它们灵得很!”

    屋内传来郑月蓉沙哑的声音。

    “娘娘,您不要说丧气话!奴婢一定会想出办法,救四皇子的。”

    秋霜冻得鼻头通红,长满了冻疮的手指红肿得厉害。

    她推开破败不堪的木门,搬着几块从偏殿拆下来的木板子进来。

    屋内,郑月蓉一身素服愣愣地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四皇子发着高烧,小脸涨得通红,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秋霜蹲在屋子中央,将木板子小心丢进火炉中,快要熄灭的炉子吐着火星子,慢慢又燃了起来,屋子里也暖和了一些。

    “主子,等天黑,奴婢再试着翻墙出去找皇上。皇上若是知道皇后这般折磨您,一定会来看您和四皇子的。皇上一定会来的。”

    秋霜背对着郑月蓉,一边添木板子一边默默地掉眼泪。

    “不用去了。”

    郑月蓉的嗓子彻底哑了,勉强才能发出一些声音,

    “他若是想来,早就该来了。”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四皇子,呼吸急促嘴唇发紫,却安静得过分。

    “皇儿,终究是母妃对不住你。你父皇不过是同我虚情假意一番,这么多年终究走到头了。只是苦了你……”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许久,她才从襁褓中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道:

    “去把本宫包袱中的那件衣服给冷月穿上。待会儿他们就该来抬人了。”

    “娘娘!”秋霜哭道,“那是您带进冷宫最好的衣裳了。”

    “正因为那是本宫最好的衣裳,所以才要给冷月。她为了本宫死,本宫却什么都给不了她,只有这件衣裳。再说了,本宫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秋霜抹了抹眼泪,翻出衣裳到了墙角。冷月的尸体已经僵硬,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头上的血迹已经冻住,倒也不见得有多恐怖。

    替冷月换好了衣裳,有内侍进来抬人,临走时,一个内侍偷偷在角落里丢下一包药。

    “这是重华宫托人送来的。”

    内侍急急低语一声,装作没事人一般抬着尸体走了。

    秋霜将那包药匆忙藏进怀中,等人走了才奔到郑月蓉跟前,

    “娘娘,是治风寒的药。是宛贵人,方才那个内侍奴婢在宛贵人身边瞧见过,他们都叫他小安子。”

    郑月蓉本已绝望的心一下又升起了希望,她抱着四皇子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皇儿,你有救了。”

    翠云馆内,小安子附身在江书晚跟前。

    “主子,药已经递进去了。”

    江书晚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红绡不屑地哧了一声道:

    “主子,我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皇贵妃都已经倒台了,咱们还帮她干嘛?”

    江书晚默默道:

    “她虽倒台了,但咱们利用了她这么久,她毕竟也替咱们办成了大事。这包药就当是给她的谢礼,还她的人情吧。”

    “主子,奴才进去的时候瞧了,里头什么都没有,大人都难捱更何况襁褓中的孩童!就算有这副药,只怕四皇子也凶多吉少。”

    小安子回想起在冷宫的所见,不禁也是捏一把冷汗。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皇上狠起来简直不是人!

    江书晚自然也能想到郑月蓉的处境,她淡淡道:

    “人情咱们已经还了。能不能捱得住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如今,是李佑要郑家彻底灭亡。

    大势所趋,再多她也帮不了。

    李佑看似多情,实则骨子里最是无情。

    同枕而眠多年的皇贵妃,在皇权面前,说舍弃就舍弃了,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江书晚默默地抚摸了一下隆起的肚子,在心中默默祈祷。只盼着自己今后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要行差踏错,落到这样的凄惨地步。

    冷宫清静了几日,这日小安子带来消息,称郑月蓉要见江书晚。

    趁着夜色,小安子在前头打灯夜行,红绡扶着江书晚小心翼翼前行。

    好在重华宫本就离冷宫较近,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江书晚到了约定的墙边。

    冬日的夜里,万籁俱寂。

    “多谢你了。”

    墙内郑月蓉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江书晚站在墙外,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感概时过境迁,客气又疏离道:

    “娘娘深夜约我来此,若是只为谢我,大可不必。往日里,娘娘帮我甚多,这一副药实在算不得什么!”

    郑月蓉道:

    “与你算不得什么,与我却是天大的恩情。我虽沦落至此,但我郑月蓉恩怨分明,不想欠人恩情。

    今夜约你来,是要告诉你一桩往事,以报答你一药之恩。”

    江书晚心头一跳,问道:

    “不知娘娘所说何事?”

    郑月蓉长舒一口气,道:

    “一直以来,宫里都说三皇子是我杀的,淑妃为了这事,与我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可事实却是,我并没有害他。害他的另有其人!”

    江书晚一愣,她没想到郑月蓉深夜约她来,竟是讲这件事。

    轩儿的死一直是淑妃心中的一根刺,更是对郑月蓉恨之入骨。

    可此刻,郑月蓉却说不是她做的。

    江书晚一蹙眉,问道:

    “那是谁?”

    “当日,我在御花园乘凉,瞧见了轩儿。他聪明伶俐,我最是喜欢他了。便唤他过来,赏了他一把怡糖。他说他和长乐在玩躲猫猫,谢过我的赏就跑去玩了。

    没想到,他当天晚上回去就起了高烧。然后就……

    淑妃一口咬定是我,轩儿身边的宫女内侍也都说看着我喂他吃东西。我百口莫辩。可事实是,那怡糖我也吃了。”

    江书晚静静地听着,心中慢慢琢磨着郑月蓉这番话的可信度。

    “事后,我派人去查了。轩儿和长乐是珍妃带出来玩的,除了我,轩儿最有可能接触的就是珍妃。

    可珍妃却一口咬定轩儿在外只吃了我给的东西。她和淑妃情同姐妹,她的话自然没人怀疑。

    此事就此成为悬案。而我也背了这么多年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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