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翠云馆,江书晚在暖榻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暖暖的狐裘盖在身上,屋子里炉火鼎沸。

    外头一场雪憋了一天了,终于开始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不消片刻,院中的台阶上就已经细白一片。

    汀兰跟着红绡进来,两人在暖榻边站定,汀兰一躬身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轻声道:

    “主子,这是宋常在临走前叫奴婢给您的。”

    定睛一看,正是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枝绿梅,疏影横斜于水上。

    “宋常在说,此去吉凶未知,但主子救助她的恩情,她永生永世不敢相忘。她身在深宫,疯癫了大半年,早被家族遗弃渐忘,身边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亲手绣了这方帕子聊表心意。”

    江书晚接过,手指在那一支绿梅上细细抚过。

    “她还说什么了?”

    汀兰道:

    “宋常在说,从前她不懂事,和李贵人她们狼狈为奸,一起欺负主子您。这回她若能安然回来,今后自当以主子您马首是瞻,以报您的恩情。”

    红绡道:

    “算她还有几分良心。也不枉主子冒着风险将她留在翠云馆,又叫周太医偷偷给她医治疯症。”

    江书晚淡淡道:“她的病终究因我而起。此番救她,原也是出于私心。若是她能让皇上相信皇后的所作所为,给皇后沉重一击,她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

    汀兰唏嘘不已。

    这些天她留在偏殿照顾宋常在,刚开始的时候,宋常在每日还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只管叫她初雪。

    可自从吃了几日周太医配的汤药,汀兰慢慢就觉出宋常在的变化来了。

    她忙将这一变化告诉了江书晚,众人细心观察几日,只见宋常在一日胜似一日的好起来了。

    宋常在将前后的事情逐一告诉了江书晚。当天,宋常在就哭着要去承乾殿找李佑说清楚,可江书晚转念一想,为了宋常在的安危着想,还是让她继续对外装疯卖傻,只等江书晚做好一切准备,才向李佑坦白一切。

    是以,才有了今日在永和宫的一幕。

    按照商议的细节,宋常在进了长春宫,只要皇上去了,她就会陆陆续续地将皇后如何毒害贵妃,又如何嫁祸给李贵人,事后又如何将她药疯,将她困在景阳宫,这些事情逐一告诉皇上。

    汀兰与宋常在相处了十多日,对宋常在生出很多同情来。此刻看着外面逐渐飘大的雪花,有些担忧道:

    “也不知道长春宫怎么样了。宋常在会不会有事?”

    “放心吧。顺妃娘娘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这场大戏,咱们已经敲响了开场锣,如今就只等着一个个如何登场了。”

    江书晚说罢,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听着雪花落地的声音。

    这一场雪,大地落得白茫茫一片好干净,翠云馆里也静悄悄的仿若世外桃源。

    可江书晚的心却有些不安。

    她想起方才在永和宫,混乱之中她被人撞出人群,跌入萧策怀里的情景。

    萧策身上的味道和软甲独特的触感,仍旧萦绕在她的心头。还有,李佑冲进来之后,萧策分明万分关切却不得不隐藏起来的情绪。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爱而不得的痛楚。那是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只能拱手相让,对自己无力的痛恨。

    江书晚想到他隐忍的眼神,心不禁也跟着一阵一阵揪着痛。

    一连两日,江书晚都乖乖地待在翠云馆,消息逐一传来。

    宋常在进了长春宫当晚,顺妃接连传召了好几波太医。

    太医几副汤药下去,宋常在竟恢复了神志,只是一见了皇上就抱头痛哭,听说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就留了顺妃和宋常在,三人密谈了两个多时辰。

    然后,珍妃就被再次请进了长春宫,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方才被福临公公亲自送了回去。

    皇上从长春宫走的时候,面色十分不好。

    次日福临亲自来传旨,皇后病重,皇上特旨让皇后闭宫养病。后宫一切事宜交与顺妃打理。

    而淑妃褫夺妃位,则被移去了绛雪轩。

    大雪初晴,一场惊涛骇浪的大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幕。

    江书晚一得了消息,顾不上及膝的大雪还没来得及洒扫,带着人就往绛雪轩而去。

    绛雪轩,并不是正经宫殿,只是一处小小简陋的三进院落,已经多年不曾住人,年久失修,且地处偏僻,比重华宫还要偏冷。如今孤独地矗立在皑皑大雪之中,好似一个孤寂凄凉的灵魂。

    虽不是名义上的冷宫,但也同冷宫差不多了。

    淑妃虽名义上只是移了一处宫殿,但后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这是被关进了冷宫了。

    刚到绛雪轩门口,就看到李佑一脸狼狈从里面出来。他面色阴沉,满脸不悦,见着江书晚很是尴尬。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江书晚知道他必定是在淑妃跟前吃了闭门羹,眼下心里窝着火。可她却明知故问,不为别的,就为了淑妃抱不平!

    淑妃以死相逼,她和顺妃如此筹谋,到底李佑还是没有废后!

    李佑讪讪道:

    “晚儿你来的正好。淑妃还是不肯吃东西,你劝劝她。”

    江书晚却福了福身子,宛声道:

    “皇上,淑妃娘娘性子刚烈,又哪里是晚儿能够劝得了的。连皇上都没有办法,晚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佑愣愣地看了江书晚一眼,她今日虽还和往常一样娇弱可人,盈盈站在雪地里让人心生垂怜。可不知怎的,却叫他生出一丝丝冷意。

    好似他的晚儿也如这漫天满地的白雪一般,冰凉得叫人透心凉。

    可这种感觉就一瞬,快得仿佛错觉一般,眼前江书晚又恢复了娇柔的模样,对着他柔声道:

    “妾知道皇上关心娘娘,疼惜她的身子。皇上放心,妾会日日来看娘娘的。”

    说着已经俯下身子恭送他离开。

    李佑本想伸手揽一下江书晚,但到底还是凝滞住了,悻悻地缩回了手,一拂袖不悦地离去。

    江书晚这才冲着他的背影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抬脚往绛雪轩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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