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见李佑咳嗽几声,都敛了声肃静下来,垂手恭立在旁静等他的发话。

    只听李佑悠悠道:

    “朕幼时蒙尘,幸得太后垂怜,将朕养在膝下悉心教导,这才有了朕的今日。”

    遥忆往事,李佑面上显出一丝悲痛来。

    “先太子无德,害了皇长兄。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届时,朕就在太后跟前立过誓,有生之年都会孝敬她老人家,让她颐养天年。

    只可恨,先太子被废后,一直对朕和太后怀恨在心,在畅音阁刺杀朕和太后,太后不慎坠楼,九死一生。这几年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过得生不如死。”

    礼部尚书哀叹一声,拼命地往回找补:

    “皇上仁孝治天下,这些年对太后的孝心天下人有目共睹。太后病后,皇上更是日夜伺候在旁,亲自伺候汤药。就算昔日郑家倒行逆施,皇上也没有丝毫迁怒太后。皇上的孝心感动天地!”

    李佑一手扶额,一手挥了挥。

    “朕做这些,何尝能报答太后对朕恩情的十之一二?如今,尔等既然提出要给太后做寿实在是情理之中,是对太后一片孝心。

    不过,沈卿说的也着实在理。

    太后的病情沉重, 实在不宜挪动操劳。不如寻个折中之法,六十大寿就在宫中小范围的办一下,一来让后妃们也尽尽孝心,二来免得她老人家费心伤神。”

    礼部尚书侧脸瞥了周丞相一眼,不敢答话。

    李佑喟叹一声,双目含泪抬头看向周丞相,很是客气地问道:

    “丞相意下如何?”

    周丞相正眼观鼻,鼻观心,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看戏。骤然闻李佑这般客气地询问,忙一躬身惶恐道:

    “皇上言之有理,是臣等此前思虑不周。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李佑这才点点头,又愁道:

    “按理说如此大事,本应交由皇后操持。可丞相也知,皇后自大皇儿去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又怀了身孕,身子更是不能有片刻操劳。”

    “皇上说的是,皇后如今一切以身子为重。况且贵妃操持宫务,一向能干。老臣觉得由贵妃主持就很合适。”

    李佑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凝重。

    他点头道:

    “既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

    众人散去,福临端了一盏茶过来,小心试探道:

    “皇上,您真要给太后她老人家做六十大寿?”

    李佑斜了他一眼,

    “他们搬出了满朝文武,搬出了人伦孝道,不就是逼着朕同意嘛?”

    “可是……”

    福临一想到太后那副鬼样子,打了个冷颤。

    “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恩怨别人不知,可周丞相却是知晓的,他还帮衬着皇上办了不少事。丞相大人此时提出这事来,意欲何为啊?”

    福临小心伺候着。

    这段时间,由于帝后之间的关系,连带着君臣之间也生了些嫌隙。二人之间虽都装作若无其事,但福临伺候李佑这么多年,圣意还是能揣度出几分的。

    “他此时搞这事出来,无非就是在提醒朕,朕有把柄在他手上,若是朕动了废后之心,到时候就是个鱼死网破!”

    李佑捏着杯子嘎嘎作响。

    周丞相的那点心思他如何不明?

    福临听的也心惊肉跳,他忙问道:

    “那要怎么办?难道真要顺了他们的意?”

    “暂时顺了他又如何?他们先是变着花样将瑶儿送到朕身边来,试图保住周氏荣宠。见朕这段时间冷落她了,又想出这个破釜沉舟的法子来。用心实在良苦。”

    李佑嘴角微微上扬,手上一用力。

    砰一声那杯子已经被捏了个粉碎。

    “他还当朕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操控的傀儡嘛?若不是朕还要用他节制陆北,朕何须在此受他的鸟气!”

    福临被陡然的骤响吓了一跳。

    忙不迭地走上前,捞起李佑的手,小心的擦拭掉上面的瓷片碎末,见他手上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道:

    “皇上说的是。不过这段时间贵妃娘娘倒是很安份。”

    “她和朕那舅舅,可都是聪明人。光凭她能跟在皇后身边蛰伏这么多年就知道,他们父女都是做大事的人。”

    李佑看了一眼桌上的碎末,起身走到窗前的鱼缸前,抓起一把饲料撒了进去。几尾沉在缸底的大锦鲤跃然而上,争相抢食,激起一阵浪花。

    “就如这口大缸,平日里风平浪静的,谁知道缸底趴了多少锦鲤?只有这一口诱饵下去,才会争相浮出水面来。”

    李佑目光沉沉,盯着水面上这一场厮杀,露出一丝快意。

    福临似懂非懂,试问道:

    “所以,这中宫之位就是诱饵?”

    李佑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鱼饲料全都扔了进去,目光冷漠无情。

    这缸“鱼”都是他养的。

    他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现在他要他们互相争夺,直到最后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这个天下都是朕的,唯有朕愿意给的才是他们的。这个道理他们死活就是不明白!朕倒是要看看,这场六十大寿,他们要折腾出什么花来!”

    福临暗自咋舌。

    他方才还为李佑担心,此刻却深以为自己方才那片刻的担忧而感到羞愧!

    眼前的这位实在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担心谁都不用担心皇上!

    果然,才一瞬的工夫,李佑就敛了那冷峻的眼神,徐徐问道:

    “宫嬷嬷可有话传来?”

    福临回道:

    “皇上放心,重华宫一切都好。自从宫嬷嬷过去后,将那里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贵妃原本准备要送过去的那些人,也都被她悄悄遣散了。”

    “如此便好。胡宛和胡瑶的事情终究是朕对不起她,这段时间她受了不少委屈。生产是九死一生的大事,可不能再让她有事了。”

    “皇上,宛嫔通情达理,虽受了些委屈,但心还是和皇上一块儿的!”

    李佑欣慰地点点头。

    贵妃对晚儿的好,他都看在眼里。

    但晚儿心善,不知道这份好里掺杂了满满的利用和阴谋,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唯有让宫嬷嬷护她周全,

    自己才好分出神来应付这段时间外头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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