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艳妮正站在最右边的窗口前。
与其他两个窗口不同,这里一个排队的怪谈都没有。与拥挤的左侧相比,简直像被切分出的一块独立空间,清净到有些诡异。
另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柜台后面也没有任何穿着制服的员工。上下观察一番,只能看见半条白色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部老式电话:要用手指将数字转动到对应的位置,才能呼出号码。
显然,这就是规则中所说的【无人柜台】。
时间回到不久前……
何艳妮站在银行大厅里,扫视了一遍三个窗口,同时快速梳理着思路:
最左侧应该是给怪谈服务的窗口,也是刚刚怪谈们议论的、有员工出勤的窗口;
中间则是为推销员服务的工作人员,都带着领结,数量也对得上;
而最右边就是无人柜台。也是中间窗口出现问题时,留给推销员的去向。
现在既然都已经分辨出来,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向右侧窗口走去。
‘如果认真阅读规则的话,就能发现一个问题。’
何艳妮的表情十分冷静,脑中前所未有清晰,‘规则在有意误导中间窗口和无人柜台的优先级。事实上比起无人柜台,中间窗口只是备选项而已。’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查看先决条件会发现,无人柜台的条件里有一项是“发现不认识的工作人员”。
而假如他们只是第一次进入银行,那根本无法满足这项条件。而规则不可能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他们。
所以,第四条规则的真正理解方式应该是:有问题先去无人柜台,但留言无法提供即时帮助。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熟悉之后,推销员就可以到中间的窗口,找正确的工作人员解决问题。这样,花费的时间也会缩短。
重新整理了一遍推理过程,何艳妮内心非常笃定。
她自认为已经对规则非常了解,第一遍阅读后就可以找出其中的坑。而在死记硬背的过程中,她也渐渐产生了更多想法,但仅限于猜测:
‘在一些条件前,这两次的规则中都使用了【请】和【需】。这两个词会不会有什么区别?’
何艳妮有一种隐约的猜想,但并不敢真正验证:规则中可能存在一些非即死条件,也就是触犯后不会必然导致死亡的条件。这种条件与即死条件相比,区别可能就在于前面的限定词。
‘而且和上一次的规则相比,这次规则中还多出了一个新的限定词,【尽量】。这个词会不会也有某种暗示?’
种种猜想盘绕在脑中,几乎要让脑袋炸掉,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何艳妮苍白着脸色甩了甩头,暂且忽略这件事,而是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电话上。她注意到,电话旁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不大的纸条。
‘纸条?难道是规则?!’
腹中一紧,何艳妮反射性向前迈出一步,手撑在桌面上俯身查看。眼神落在纸面上快速逡巡,一点内容也不敢错过。纸条上的笔迹是手写体,与之前所见的字迹并不相同。是华丽的花体字,末尾有习惯性的连笔和上翘。
【无人柜台规则
一、无人柜台在全天营业。当你对现有的生活存在疑问时,可前往无人柜台。
二、无人柜台不存在工作人员。
三、无人柜台的电话只能向■■■■■致电。若你拨通一个另外的号码,且有人接听,立刻挂断。这应该是串线问题,请等待一个怪谈日后再行拨打。
四、当你拨通正确的号码时,请在“嘟”的声音结束后留言。
五、留言时请留下你的姓名(被划掉并书写“千万别!!!”),然后耐心等待问题的解决。】
纸面上并没有污渍或灰尘,边沿却有些微微发脆。手写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墨点,但并不影响观看。
很奇怪的是,中间一部分文字被人为涂黑了,即使十分努力,也无法看清写的内容是什么。而且,第五条规则上也多出了一条划线。那句字迹潦草的批注后面,写下感叹号的力度几乎要从纸面斜飞出来。
‘规则……被修改了?’
何艳妮微微一愣,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等等,这真的是一份正确的规则吗?
疑问像气泡一样从心底冒出,唤起层层叠叠的恍惚和焦虑。她抿了抿发白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应对这份冲击,视线已经自然地下移,接着陡然停顿:她看见规则下面写着不止一串数字。
‘等一下!规则的第三条好像说,这部电话只能用来向某个特定人士致电?!’
经过两次游戏的锻炼。何艳妮现在已经成功变成巴甫洛夫的狗,每听到“规则”两个字时都要后背一凉。借助模糊的印象,她很快发现号码的数量存在问题。可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必须要找准正确的号码。否则还会违反其他规则……’
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冷汗。何艳妮紧紧盯着那几串数字,对比其中每个数字的写法。结果是——毫无进展。
‘不对,我不能从数字分辨。规则里的数字是大写的,与号码使用的版本并不相同……等等,我知道了!’
目光定格在数字最后的墨点上。何艳妮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翻过纸面。透明胶抬起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让她心中一紧,动作立刻停顿。但随后,并没有意外发生。她顺利看到了纸张的背面,随后看见那几个墨点。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对了,是这排!’
从背面来看:规则书写者的墨点全都渗透了过去,包括文字和数字,而且有洇花的痕迹。另外的笔迹却没有。大概是因为使用的墨水和书写的时间都不同。
翻面之后,正确的内容一目了然。何艳妮很快发现正确的号码是第四排,和花体文字一样,数字写得华丽又优雅。
微微松了口气。她来不及管额头上的冷汗,伸出手指,在电话上转动号码盘。
“咔哒”,“咔哒”。到达正确的位置后停留一会,号码盘会自动弹回去,同时发出清脆的弹簧声。她需要非常耐心,才能避免号码出错。
脖颈微微汗湿,何艳妮保持着冷静将一位位数字输入。手指在转盘上留下散发出腥味的血印。最后一位也完成后,她听到自己的呼吸都仿佛静止,立刻将听筒移到耳边。
“嘟、嘟……”
像规则里说的一样,“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等待中,何艳妮将嘴唇咬出了牙印,无意识地拨动电话线,却忽然手边一松。反射性看过去:电话线的另外一头是断掉的。垂到柜台下面的地板上,像条软塌塌的死蛇。
“……?”
她迟疑地将那截断掉的电话线拎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耳边的听筒忽然震了震,然后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hello?”
因为信号问题,夹杂在沙沙的杂音里。听到的一瞬间,何艳妮几乎立刻联想到了花体字的主人。但她紧紧抓着话筒,一声也没有发出来。脑中高频闪动着一行字: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规则里不是说留言吗,为什么这是实时通话?难道我还是打错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号码?按照规则说的,我现在应该立刻挂掉——’
就在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听筒那边的声音似乎也有所预料,咳嗽着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本人就是规则上写的联系人。让本人想想,要怎么证明好呢……”
一声来自鼻腔的轻哼后,对面安静了一会。沉静持续了片刻,随后开始出现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像是指节正在缓慢敲击桌面。
“嗒、嗒。”
但何艳妮并没有注意这点:某刻,她的灵魂仿佛倏忽离体,以一个俯视角看到此时银行内的景象。
她看见神情空白的自己、栽倒在地上的爱丽丝,还有那些一个个偷偷望来、神态却难掩紧张的怪谈……
“——不用了!”
灵光乍现。下一秒灵魂回归,何艳妮的上半身无法自抑地向前冲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她立刻两只手紧紧抓住听筒,涨红着脸低吼道,“不用证明了,我相信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well小姐,先别激动。慢慢呼吸,然后冷静下来。”
敲击的声音微微停顿,换为一句好心的提醒。闻言,何艳妮下意识跟随对方的指导,放缓呼吸。
接着,她突然被口水呛到,咳得肺都要震出来。过了大约半分钟,呼吸的频率才终于降低,充血过热的脸部也恢复正常。慢慢地深呼吸着。当她发觉自己仍处在银行的一刻,竟有些恍若隔世。
下一秒,她听见电话对面的沙沙杂音。不知为何,脸颊本已消退的热度又有些复苏的趋势。
“好孩子。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
正当她感到莫名的窘迫时,对面的声音重新开口了。声音带笑,像位温柔可亲的长者,让何艳妮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安慰和信任。
“冷静是开启一场对话的前提。何况,本人也并不是人类。”
气氛渐渐缓和,对面语气轻松地开了句玩笑,然后耐心询问道,“不妨还是先说说您的疑问吧。您都想知道什么呢?”
“我……”
她不自觉地微微吞咽口水。重新开口时,声音要比想象中小得多:“我确实有很多想知道的事……”
喉咙有些发紧,像是被拧上了发条,紧握电话的手指也不自觉发抖。而电话那头的怪谈无可无不可地听着,何艳妮听到它在哼一首有些陌生的小调。
“我想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
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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