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祂也要问我问题？
真的只是问问题吗？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狐疑和焦虑浮上心间。何艳妮还没有捋清对话的逻辑，第一个问题已经顺势袭来：“首先——现在商业街的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听到问题后，她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怕不够有说服力，重复了一次说：“是真的很好。有很多逛街的顾客，银行也怪满为患……”
“这样吗，本人知道了。”
但是猫头鹰先生突兀打断了她，同时再次发问道：“虽然您的回答不够详细，但并不要紧。本人可以体谅您初来乍到的紧张心情，就继续问第二个好了。
您觉得商业区和居民区之间的往返方便吗？请快点回答。”
声音仍然十分温和，却不知不觉牢牢把握住了对话的主动权。何艳妮的声音卡了一下，再开口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说着：“——不方便。如果没有认识路的其他怪谈，我根本就找不到居民区的位置。”
‘等等，我在说什么？！这会不会让祂不高兴？’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何艳妮身上的血液都好像冻结了。正想要补救，对面却已经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原来如此，本人明白了。再重复一次，您只要正常回答就好。因为这只是普通的小调查。”
“……”真的吗？
尽管她难以遏制内心翻涌的怀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等待着最后一个问题。同时想：只要等问题结束，她就要立刻挂断电话。
“好吧，您也可以选择保持警惕。毕竟来这种地方工作，多疑也没什么不好。”
明明隔着电话线，猫头鹰先生却再一次准确分辨出了她的情绪，笑声似乎有些无奈，“为什么大家总是不肯相信呢？其实本人的性格真的很随和。您看，只差一个问题就结束了，本人也并没有针对您的回答提出质疑。”
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苦恼，却并不能动摇何艳妮的判断。从最初的信赖到如今的警惕，何艳妮默不作声地听着猫头鹰先生的倾诉，莫名觉得对方的戏有点多。
“——所以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安静地听完后，她冷不丁问了一句。话音落下，电话对面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同时，何艳妮听见：背后的队伍里似乎有个怪谈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只是它刚出声便反应过来，笑声也唐突地戛然而止。
“……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上您的思路。”
过了一会，猫头鹰先生才幽幽地说道，语气莫名有些感慨：“不过被这样打断后，本人忽然没什么想问的了。不如就先挂断吧。”
名义上是私人电话。但因为许多怪谈的听力本就过人（字面意义上），所以这通电话的内容和公开也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句话后，银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更加欢快。还有许多怪谈望向何艳妮，眼神中隐隐透露出着敬意，像是看着一位勇士。
感到不可置信的反而是何艳妮本人。没想到这么轻松地逃过一劫，一时竟有些惴惴不安。
顿了几拍，她才隐藏着内心的怀疑开口：“好的，那我现在就挂断电话……”
“——等一下，小姐。”
想要挂断电话的手再次悬停在空中。好像另一只皮靴落到了地面。何艳妮莫名松了口气。只是刚要继续对话，下一秒却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仿佛有人贴在耳边低语：“您还没有说您的名字呢。请告诉本人吧，您叫什么呢？”
后背竖起汗毛。几乎就在听见声音的下一秒，何艳妮便反射性甩过头：但身后什么也没有。
惊魂未定，她看着背后站了一会，才终于确定声音的确是从电话中传出来。只是质感有些离奇。
听清话语的内容时，她不由呼吸一窒，无意识看向桌上的纸条。盯着那行潦草的批注，忽然慢慢地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
“而且您要记得，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过段时间，本人就会到商业街向您当面询问，到时请务必答复本人。”
——电话另一边。
猫头鹰先生慢悠悠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琢磨的神秘笑意。
祂耐心等待了一会，不知道从电话里听到什么。才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笑着挂断电话。
电话架上，被拔起来的嘴唇落回远处，和下方的皮肤嵌合到一起。接着迅速长合，变成了一个少女的下半张脸。脸颊上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有颗很淡的小痣。如果忽略这只是一台电话的事实，竟然显得有几分妩媚。
电话架下方是一张长长的梨花木桌，后面摆放着绿色的皮质高脚凳。刚刚结束了对话的猫头鹰先生侧坐在这张椅子上，后背挺得并不算直。
西装外套自然下垂，隐约勾勒出脊背的线条。祂将两只手交叉托在鸟喙下面，跟着房间里隐约飘荡的古典音乐轻轻点头，似乎陶醉其中。
乐声来自于放在角落的一台巨大留声机。外壳是有些掉色的金棕，永不疲惫地转动着腹中的碟片。声音顺着印满了巴洛克花纹的墙壁流动，淌过手工羊毛地毯，被落在桌边的另一双皮鞋踩碎。
顶着乌鸦头的男人收下猫头鹰递来的资料，简单翻了翻。便微微鞠躬，转身从门口出去了。脚步很快，以至于略长的黑色大衣在背后掀起。走出门前，它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也没有看那位未知的访客一眼。
“——所以本人才觉得，人类都非常有趣。”
门被掩上的下一秒，猫头鹰先生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转动过来，露出那双偏向金橙的鸟类圆瞳。在略显昏暗的室内反射出一线光芒。
祂的脖子以下是一副正常的男性躯体，以上却顶着猫头鹰的头颅。微微散发棕红色的羽状眉毛下面，眼神显得十分成熟睿智，有种别具一格的魅力。也或许……那是身体自动分泌出的激素，用来对抗猎物面对捕食者时的生理性恐惧。
“既然这桩事已经解决了，我们就进入正题吧。虽然您的行为有些冒犯，但因为本人对此真的非常好奇，所以并不会深入追究——人类小姐，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
……
意外插曲结束后，何艳妮也启程返回梦魇商店。走出银行时，她自觉忽略了那些已经变得充满怨念的视线，在心中慢慢梳理今天的收获。
‘首先，之前猜测的规则并没有错。但猫头鹰先生的提醒，说明规则或许可以超越字面意义理解。
我得深入思考规则设置的内在机制，才能更加游刃有余地适应规则。’
何艳妮头脑风暴了一番，却并没有找到什么新思路：‘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关于梦魇的秘密事件。我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挖出来。要不要去问老鼹鼠呢？她似乎知道很多，只是跟她聊天实在太折磨……’
断断续续地想着，身体已经根据肌肉记忆走回了商店。前方隐约看见梦魇店铺的招牌：灯光是惨绿色的，上面只写着‘梦魇’两个字。字迹很新，还略微有些歪斜。
还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店门外面。何艳妮就已经听见了东西滚落、货架倾倒的声音。看来是梦魇又在大发脾气。摸到口袋里歌莉娅的钱，确认还在。她便没有什么多余的恐惧，只是表情平淡地推门走了进去。
“废物，你们真是废物！都已经两天了，连一单都没有卖出去？！你们是想看我垫底，想看我出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如果我真到了倒数第一名，就要把你们全部吃掉！！”
梦魇暴怒的咆哮从不远处传过来，只是声音是个稚嫩的童声，把其中的威吓感减少了不少，听上去更像是耍脾气的熊孩子。
“可是我们并不是没有努力，只是市场需求确实比较少……”
“闭嘴！！你难道要说我的货有问题吗？？白痴，白痴，都给我闭嘴！”
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梦魇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大更尖利，同时蛮不讲理地在桌子上上蹿下跳，让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饮料瓶、糖罐、小玩具……也被摇动的尾巴顺势扫落到地面，发出嘈乱的响声。
何艳妮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接走近，把收上来的订单钱和礼品盒放在桌面上——梦魇的脚边。
看到何艳妮的动作，原本在撒泼耍赖的梦魇慢慢停了下来。随意甩动着鼻子，低下头好奇地观察脚边的东西。
“这是什么……”
鼻子向礼品盒微微接近，就快接触到时，忽然打了个喷嚏，喷出的气把那个小盒吹远了点。
看着那个险些被掀翻的小盒，梦魇揉了揉鼻子，不感兴趣地将其卷过，随意塞进毛茸茸的尾巴里，立刻不见踪影。而后，看着剩余的怪谈币，它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它大约只有15米高，外表像只长出了象鼻的食蚁兽，身上长着白紫色的、又密又厚的皮毛，在灯光下显得油光水滑。
“看看！看看这个——什么来着，总之这个人，第一天就接到了订单，今天就收上了货款！和她相比，难道还不能说明你们的无能吗！！”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拐，梦魇立刻用何艳妮的成绩攻击起另外两位员工。说得唾沫横飞，语气异常兴奋。直到员工们的脸色都变成窘迫的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羞晕下去。它才意犹未尽地终止了对话，从桌子上跳下去。
滞重的身躯砸在饮料瓶里，一阵叮啷作响。它拍拍身上的皮毛，转过头，终于第一次用正眼瞧了瞧何艳妮。
“骂也挨够了。现在都给我排队站好！接下来轮流发放工资，不属于你们的一分也别想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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