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问我的……宠物?”
听清何艳妮的问题时,蜕皮人忍不住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成恍然大悟。叹了口气后,它苦恼地捂住额头:“原来你也是因为那个活动来的啊。”
“……”
看到蜕皮人的反应,何艳妮一时有些错愕,不知道如何应对。犹豫片刻后索性沉默,暗暗支起耳朵等对方把话说完。
“你可能还不清楚一些事……比如说,你问的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
见到何艳妮没有作声,蜕皮人也就继续解释下去。黑色卷发的青年竖起一根手指,神色认真:“关于两个名称,是因为我们种族具有【蜕皮期】的特质。而你所说的宠物呢,其实就是我褪下的壳……”
说到这里时,蜕皮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羞赧。而坐在对面的何艳妮已经完全震惊了,拼命转动大脑,试图理解这件事。
‘把外壳当作宠物?……怪谈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所以说我在报纸上看到的甲壳虫就是它的壳吗?
可是即使如此,没有足够的空间这点仍然很奇怪。而且既然那些房间都给家人住了,就应该更加缺乏空间才对……’
想到这里,何艳妮的眉毛再度皱起来。感觉仍有疑问等待解决。见状,蜕皮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既然你还不相信的话,就跟我过去一趟好了。”
“……”
诡异但和谐的沉默里,一人一怪陆续走出房间,重新回到院子里。在存在被拆穿后,那些“长辈”也索性放弃伪装。此时的视野两侧,能随时看到缓缓爬行、似在散步的透明鼻涕虫。
野草透过它们的躯体折射出来,仍然能看得十分清楚。这些在外放风的蜕皮人大多身材适中,而且外表实际上并不恶心:头顶微微凸出的肢触软绵绵垂下来,像某种怪奇风格的水晶摆件。也许会受到小众爱好者的追捧。
收回视线时,何艳妮无意间瞥了一眼之前的房间:那些身材更加粗大的蜕皮人仍然停留在屋内,只是姿势更加豪放,外皮像气球一样从窗口鼓起一块。
‘鼻涕虫本体,人类形态,还有据他描述的褪壳……单单从现在来看,蜕皮人具备的形态就有不下三种。’
暗暗记下这些信息。何艳妮准备随时把这些怪谈的特点刻进脑子里,避免踩坑。这样想着,前方的蜕皮人已经打开草舍的门矮身钻进去,同时示意她进屋。
上下打量一眼,何艳妮发现草舍的室内高度只有一米七左右,但蜕皮人自己的身高绝不低于一米八。怎么可能会有主人主动选择为难自己的高度呢?心中古怪,但何艳妮暂且忽略这点,只是跟着走了进去。
乍一看,室内显得很空旷,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绿里泛黄的茅草被堆叠在一起,边缘有拼合的迹象。没有露出一丝水泥地面。
“你想说的就是它吧,【刃】。”
说着,蜕皮人指向一摞不高的草堆后面,然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嗯……这是主办方起的名字,它们说有个统一称谓方便聚拢人气……”声音渐渐变得含糊。
一边解释,它一边不自然地挠着后脑勺,脸颊也飘上不自然的晕红。但何艳妮没能及时理解对方的羞窘,只是顺着手势、视线越过茅草鼓包随意看去。目光却在下一秒完全定格,整个人也随之愣住了:“这是……这不是……”
“——这不是龙吗?!”
后半句话因为过度惊诧忍不住变调。何艳妮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盘在地上的生物。
鹿角、蛇项、鱼鳞……尽管它的体型很小,只有大约何艳妮两臂的长度。但当对方因声音被惊醒,淡淡掀开一只眼皮望来时,何艳妮几乎立刻确认了:这绝对就是神话中被称之为龙的生物,而且完完全全是一只东方龙。【备注】
“龙怎么会住在草舍里……而且你说这是你褪下的壳,可它怎么会动?!”
看着向自己睨来、金瞳中尽显傲慢的小龙。在激烈情绪的冲击下,何艳妮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了几句,没有期待回应。但弓着腰、很勉强站在一边的蜕皮人耳朵忽然动了动,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转过头:“【long】?原来你喜欢long啊。”
它了然的语气让何艳妮立刻转过头。感知到聚焦在脸上的灼热视线,蜕皮人忍不住再次微微偏头,同时用手背掩住侧脸:“嗯……总之,这只是你看到的样子而已。实际上壳就只是壳,但观察到它时会自动理解为观察者心中最神圣的生物……嗯,大概就是这样。”
它的解释相当含糊,而且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说到一半还不自然地停了停,眼珠转向上方认真回忆。等到重温了一遍刚刚的描述后,才迟疑地点点头。
“受观察者本身影响……”
在蜕皮人思索的时候,何艳妮反复斟酌起对方的话。现在第一个问题得以解答——那份被触须怪打印出来的甲壳虫图片,极大可能性是它所见到的【壳】。
而事实上,没有人类或怪谈能真正明白壳是什么。除了蜕皮人自己。在它们眼里,会不会这只是一件过季衣物呢?
想通这里,何艳妮便对眼前的虚假影像失去了兴趣。正要考虑下一个问题时,却在同一刻突兀顿住:等一下——受观察者主观影响。这不就是说,假如它参赛就几乎必然获得选美头名吗?!
面色不变,她的内心开始迅速转圜,同时嘴唇无意识慢慢抿起:所以没有别的选择了。既然如此,就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蜕皮人主动退赛!
‘而且,它退赛的决心必须相当强。根据刚刚一段时间的观察,蜕皮人确实性格温软,而且很没有主见。
如果只是用情感和利益让它退赛,万一宠物店老板不死心,又回来尝试说动蜕皮人怎么办?那这件事就会变得没完没了。
另外,用举报做要挟是最坏的打算。现在敌众我寡,而且它们可能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诡异能力。想要确保安全,最好能想出一些对它们有利的条件,然后达成双赢……’
这样想着,何艳妮忍不住陷入深思。而蜕皮人还在一侧眼巴巴地看着她,身体挤在过小的空间里像个大于号:“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您带路就好。”
见到她的随和反应,蜕皮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钻出去。何艳妮仍在思考谈判条件,跟在后面的速度就慢了些。
她心不在焉地拨开门:胳膊伸出一半时,却忽然因为阴冷刺骨的感觉打了个激灵。意识立刻回笼,手也重新缩进来。
“蜕皮人先生?……蜕皮人?您还在吗?”
门外没有一点声音。将手放在门上,那股冰寒的气息瞬间从掌心钻入她的骨头。幸而何艳妮及时收回,低下头看时,她的手指竟然已经完全冻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眉目微凝。就在此时,身后的草垫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蛇腹紧贴地面爬行。异样的响动使得她的肌肉微微紧绷,感知到背后传来阵阵阴风。下一秒,低低的吐息声几乎贴在耳朵上传来,在皮肤上游动,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
何艳妮心中一紧。不敢回头,也不再犹豫。顶着几乎要冻掉脚趾的痛觉,咬牙一脚踹开木门,然后直接迈了出去。那不结实的木板立刻沿着门轴吱呀转动,摇摇欲坠。
身后的呼吸声已经不见了,但何艳妮仍然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睁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正完全处于一片黑暗中。
在黑暗里,一切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但物体的边缘却完全看不见,像是被一层幕布遮掩。四下张望无果,何艳妮尝试深呼吸。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躁动的鼓点。
‘已经黑夜了吗?怎么可能?!虽然来的时候确实已经不算早,可按照经验,现在离夜晚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对……’
黑暗唤起人类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四周空荡,说话时连回音也没有。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与此同时,何艳妮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不,不只是感觉。她不得不艰难地搓着手臂取暖,往手上哈气。趁着大脑还没完全冻僵,分析起当下的处境。
‘我得先弄明白院门的方向在哪……既然我现在在草舍门口,应该是先向左转,然后再向右转,最后直行……’
这个想法很快穿过她的脑海,然后被迅速否决:‘不对。我根本不能弄清每个方向的距离,如果走错了岂不是相当于羊入虎口……这么看,还是呆在草舍里最保险。
可是……刚刚附在我身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可考虑到刚刚的遭遇,何艳妮心中的狐疑仍然挥之不去。
理智告诉她:亲眼所见,当时屋里除了一条小龙以外什么都没有;可另一方面,她的第六感官又在极力劝阻:不管那是什么,当时贴在她背后的【东西】绝对不会是龙。
‘所以我该怎么办?向前还是向后?只能选择一次。然后要么生,要么死。’
进退维谷,何艳妮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跳跃。但她现在身处游戏之中,身边全是对她有恶意的异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考虑到原地暂且还算安全。她没有轻举妄动,决定再次对比一遍不同的选择。同时无意间搓着手臂,因为户外现在太冷了:她感觉自己吐出的气都要变成冰摔在地上。无论是为了保温还是能看清东西,她都必须得找到一个【室内】才行。
这样想着,何艳妮再次搓起双手,下一秒动作却顿住了。一种更冰冷的感觉沿着脊柱神经上攀,使她的牙齿无意识打颤,比刚刚还要下降十度——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搭上一只手。
没有温度的、胶质一样的、属于蜕皮人的手。
“——你知道我为这一刻花了多久吗?”
何艳妮一动不动,同时感知到肩膀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压抑着情感的,激动的颤抖。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跑掉呢……还好。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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