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城以东方向上的炮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夏季雷雨前的闷雷声,时强时弱,响个不停。
炮声轰鸣的方向,距离杨振一行人所在的晏波门外,大概有那么几里地的路程。
只是中间隔着几个山丘几片山林,杨振所在的小山丘又十分低矮,也看不清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起来,却像是甲串墩一带的炮台,正在跟来自海峡之中的仇震海船队的炮船你来我往相互对射。
而晏波门上没有多少守军驻扎,很可能就是因为仇震海船队的到来,吸引了江华城守军的大部分注意力,因此达到了声东击西的效果。
杨振并不担心仇震海的船队在甲串墩附近的海峡里受创,因为江华岛沿岸的炮台,包括甲串墩的炮台,都没有重型红夷大炮。
而且这里的炮台,主要是为了防范有敌军登陆海岸而准备的,其火炮的射程,炮火的覆盖面,主要是海岸线附近。
只要仇震海、俞海潮他们的船队不靠岸,不登陆,甲串墩的炮台除了打得热闹之外,根本威胁不到他们分毫。
而他们的船队之中,仇必先所指挥的两艘安装了重型红夷大炮的二百料战船,却可以轰击甲串墩的墙体。
崇祯十年丙子胡乱的时候,多尔衮指挥的满鞑子军队究竟是如何攻上江华岛的,杨振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根据满鞑子这些年的一贯打法,他们十有八九就是靠着随军携带的重型红夷大炮的较大射程,摧毁了月串墩和甲串墩沿岸的工事,然后打上江华岛的。
杨振拿着千里镜有些焦躁地往炮声传来的方向上看了又看,然而视线被远方的山林遮挡,根本看不过去。
他放下千里镜,正准备在附近寻找一个地势搞一些的山头继续观察,却听见旁边同样举着千里镜观察晏波门的张臣,语带惊喜地叫道:
“都督,成了,都督,成了!晏波门上有人冲咱们这边挥舞旗帜,安应昌安千总,也在冲我们这里挥舞旗帜!”
杨振听见张臣这么说,连忙转身去看,一看之下,心头顿时大喜,不仅城上城下正有人朝自己这边挥舞旗帜,而且之前紧闭的晏波门也正在无声无息地从内打开。
看着眼前情景,杨振立刻下令道:“命郭小武,立刻率领安应昌部下友军前去与安应昌会合,控制晏波门!
“张臣,你率火枪营两个哨,多带飞将军,紧随其后,若有安应昌部下友军反水,或是城中有人反抗,不必废话招抚,就地将其击毙!张国淦,你带一哨火枪手随我行动!”
“卑职遵命!”
杨振雷厉风行地发布了命令,郭小武、张臣、张国淦立刻抱拳领命。
紧接着郭小武按照杨振所说的,几声呼喝之后,带着在鼎足山城内投效的朝人友军,冲出了山林,冲上了晏波门外的道路,快速向已经打开的城门奔去。
而张臣也迅速点齐了两个哨的火枪手,叫他们备好了用来引燃飞将军的火绳,然后与李守忠各领一哨,跟在郭小武队伍后边,冲上前去。
杨振的目光,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冲上道路,冲到城门外,看着他们与安应昌会合,跟着安应昌冲进城门。
直到看着郭小武最后登上了城头,而张臣与李守忠的火枪手队伍已经接管了城门,杨振方才迈开大步,领着张国淦及其麾下火枪手朝城门进发。
事实证明,杨振的担心是多余的,安应昌及其手下的所谓友军,并没有出现临阵反水。
而江华山城的晏波门内以及晏波楼上,也并不存在杨振所担心的埋伏。
杨振总是把他的敌人们想象成了与自己一样的人,而他的敌人们却常常把杨振想象成了与他们一样的人。
崇祯十三年六月十二日申时左右,杨振打着大明征东将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的旗牌,晏波楼下兵不血刃地进入了江华城,随后就在安应昌父子的引路之下,率军直奔江华留守府而去。
此时,江华山城内的朝人守军,早在已成内应的留守府副使沈器成的亲自率领之下,赶赴东门望汉楼防御去了。
至于山城正中的江华留守府内,更是只有胆小如鼠不敢登城指挥作战的江华留守洪命一与其姬妾丫鬟以及家丁差役百余人而已。
杨振在安应昌安益信父子的带领之下,熟门熟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指挥着张臣、张国淦、李守忠、郭小武四路一千四百余人,迅速将江华留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后,在安益信率队击毙了敢于反抗的留守府守卫差役和洪命一的一众家丁仆从之后,杨振在留守府的后花园里,见到了躲在女人堆里瑟瑟发抖的江华留守洪命一。
昨天夜里,身在江华城内的洪命一,就听说了鼎足山城遭遇袭击的消息。
只是在他们接到的各种消息之中,只提到了鼎足山城遭遇一批来自海上的不明敌人袭击,却并没有提及鼎足山城已经陷落的情况。
因为那些被派出来拦截俞海潮等人靠岸登陆的号牌军,只打一个照面就转身逃走了,还没有来得及见证鼎足山城的陷落。
而不管是江华留守洪命一,还是副使沈器成,在听说了来自鼎足山下的消息之后,都不相信鼎足山城会那么快陷落。
朝鲜南部的沿海地区,经常会遭遇倭国海盗的袭击,但是倭国海盗只是为了抢劫粮食和财物,往往一击即走,并不会强攻有大批朝人军伍驻守的山城。
对江华留守洪命一来说,鼎足山城有新修的城墙,有坚固的炮台,又有一个指挥的御营厅鸟枪手和五百名号牌军驻扎,城内粮草充足,绝不会轻易陷落。
而对副使沈器成来说,领兵驻扎在鼎足山城内的千总官安应昌,可是在丙子胡乱时敢于跟清虏血战的猛将,有这样的人驻守在那里,鼎足山城又岂会轻易陷落?
所以接到消息的当天夜里,两个原本立场不同的人,在有关鼎足山城的问题上,却做出了几乎一样的反应。
当天夜里赶至江华城内,报告鼎足山城遭遇袭击的那些号牌军,辛辛苦苦翻山越岭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将消息带到了江华城,却被一心求稳的洪命一和有心维护安应昌的沈器成两人当成了逃兵,被安上了一个临阵脱逃、惑乱军心的罪名,就地处决掉了。
就这样,一夜过去,江华城外安然无恙,洪命一渐渐放下心来,越发笃定南部传来的警讯,不过是如同以往遭遇过的海盗袭扰罢了。
而本就别有心思的沈器成,却没有洪命一那样粗心大意,而是在次日清早开城以后,派出了在江华城内任职的安应昌儿子安益信秘密出城,走小路前往鼎足山城打探消息。
结果,安益信在半路上,就撞见了安应昌从鼎足山城派来与其联络的信使。
得知大明军队已在鼎足山城海岸登陆,而其父安应昌已经投效了大明征东将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安益信二话不说,即领着来人掉头回了江华城。
当日中午,沈器成见到了返回的安益信以及从鼎足山城敢来的信使,听了他们报告的情况之后,沈器成一时大惊失色,进退失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器成本有意派人携带书信将这个惊人的情况报告给身在南汉山城的长兄沈器远,由自己这个一贯多谋善断的长兄进行定夺,但是一去一回,耗时过多,必定要超出鼎足山城方面所给出的时限。
而鼎足山城信使所转达的大明征东将军杨振对他提出的要求和威胁,更是叫他心生恐惧,甚至不寒而栗。
自己兄长的谋划,他是知道的。
而这个谋划一旦被人揭穿出来,他们沈家的罪名会有多大,下场会有多惨,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在一段时间的犹豫不决之后,沈器成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安益信和鼎足山城信使转达的杨振要他充任大明内应的要求。
于是当天中午,分管留守府兵马防御事务的沈器成,便以南部海岸有警讯,需要充实江华山城防御为名,将江华山城四门外墩台烽燧守兵尽数撤入城中。
同时,他也按照鼎足山城信使的说法,将安益信及其亲信人马安插到了南门晏波门上驻守,并将其他闲杂人等调离,只等安应昌带着大明军队到来的时候好打开南门放入。
至于安应昌请他在江华城中直接发动兵变,抓捕江华留守洪命一的请求,这个沈器成犹豫再三,迟迟没敢动手。
好在到了当日未时前后,江华城东门外不远处的甲串墩方向传来了警讯,说是有大批船只出现在海上。
得知此消息的洪命一,顿时醒悟南部警讯不假,鼎足山城可能已经陷落,因此立刻叫人收拾了金银细软之物准备出逃。
而同样得知此消息的沈器成却大喜过望,一边劝阻了洪命一,不让他出逃,一边将抗敌守城的权力,全部揽在了自己的手上,并将城中其他兵马尽数调往东门外驻扎御敌。
于是,便有了杨振率军进入江华城如入无人之境,前往江华留守府的路上未遇一兵一卒的奇异景象。
然而不管背后的实情如何,杨振率军拿下了江华留守府,抓到了江华留守洪命一,意味着他已经拿下李氏朝鲜的江都江华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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