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张臣的提议,警醒到了杨振,最后通过重炮轰击九连城城墙的方式,营造出了一种金海镇主力正在强攻九连城的紧张态势,成功吸引了尼堪派出的多路哨探的注意力,为伏击作战创造了相对有利的条件。
要不然,以敬谨贝勒尼堪一贯的小心谨慎,对朔州周边山林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探查,即便以张臣的老练,或许能够掩藏住火枪兵,以及掷弹兵的行踪,但是肯定掩盖不住杨珅所部重炮营的行藏。
毕竟杨振这次北伐带到军前的重炮,都是车炮,体格庞大,每门重达数千斤,不仅行动不便,而且不好隐藏。
虽然张臣、杨珅他们选择水路运送,已经最大程度降低了被清虏前锋探马发现的机会,但是车炮总要上岸部署。
只要清虏前锋兵探马足够多足够细致,沿着道路两侧山林认真搜索,那些庞然大物被发现,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不管是济木布,还是巴特马,当他们发现朔州城附近没有人迹,而且心里有了金海镇主力正在集中力量攻打九连城这个判断以后,沿途分兵上山搜索。
却说昌城里距离朔州城还真是不远,大约半个多时辰,最后出发的尼堪沿着山路策马翻过一个小山丘的时候,朔州小城已尽收眼底了。
尼堪抵达朔州城外的时候,早先一步抵达此处的朝奸韩泽带着一个满脸横肉、身披重甲的壮汉,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壮汉,正是尼堪麾下最为信重的噶布什贤超哈章京宿将巴特马。
巴特马迎上尼堪,见了礼,然后立刻用向尼堪报告了他深入义州府城方向抵近侦察的结果,也就是重炮声的确切来源。
炮击九连城的重炮声响虽然很大,传得很远,但是远在朔州方向是根本听不见一点的。
所以,听完了巴特马颇为紧急的报告后,仍然骑在马上的尼堪,先是表情凝重地朝着九连城的方向望了望,而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巴特马,问道:
“巴特马,你确定是九连城方向吗?”
“回主子爷,奴才确定是九连城方向!”
巴特马抬头目视尼堪,目光神色十分坚定果断。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抵近到能够亲眼目睹九连城城墙的距离,但是却已经足以让他这个前锋兵统领判断出重炮声的真正来源了。
“奴才曾跟随主子爷在九连城驻防多日,对九连城一带地形山势方位甚是熟悉,若不是虎山炮台附近已经落入敌手,奴才定能亲眼目睹九连城如今形势。”
面对尼堪的慎重和疑虑,巴特马进一步解释道:
“但是,就算看不到,以奴才抵近侦察的距离,光凭听力,也能确定炮声来自九连城的城东和城南,而且炮声近似于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的声响,奴才的判断不会错!”
巴特马比尼堪的年龄大多了,属于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宿将,战场经验极为丰富。
这一点,尼堪也是清楚的,当然也是相信的。
“根据你侦察的结果,重炮声来自城东和城南,看来南朝重炮已经过了江,而且金海镇的跑船也从江上加入了炮击!
“倒是城北和城西,南朝兵马没有布置重炮轰城,不过城北是叆哈河,又有虎山炮台居高临下,切断宽奠方向的援兵道路。
“至于城西,怕是有南朝的埋伏啊!正所谓围三缺一,杨振是在等着咱们郑王爷弃城西走呢!”
尼堪一通神算,倒也离真相很近了。
“主子爷英明!”
“以奴才之见,的确如此!”
朝奸韩泽和巴特马二人立刻送上了赞美。
但是尼堪丝毫也没有得意之色,而是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又对巴特马说道:
“巴特马,以你之见,九连城内的郑王爷,还能坚持多久?”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抵达朔州的时候,就听南下哨探的济木布说,九连城方向疑似有炮声隆隆,即便从那时起算,南朝重炮轰击的时间就已持续一个时辰了!”
巴特马没有在第一时间直面回答尼堪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尼堪见识过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的威力,以尼堪的聪慧,说到这个程度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九连城内的郑王爷坚持不了多久了?”
“回主子爷的话,如果郑王爷还在九连城内的话,——以南朝重炮如此密集且急切轰击九连城,想必郑王爷仍在城内,主子爷麾下仍有大批兵马,安全应当无忧。”
面对尼堪的进一步询问,巴特马干脆有话直说了。
“但是,九连城的城墙,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南朝重炮继续轰击下去,九连城的城墙,很可能坚持不到天黑!”
巴特马的这番直言直语,直接把尼堪给干沉默了。
尼堪是来救援九连城的,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来是给九连城解围的。
尼堪很确信,此时此刻和硕郑亲王就在九连城内。
所以,此时听了巴特马的判断,他的心里很着急。
如果九连城失陷了,和硕郑亲王被俘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而且,就算和硕郑亲王在城破之时成功突围出去了,但是九连城落入杨振之手的后果,依然是他无法接受的。
不仅是他个人无法接受的,而且是整个大清国都无法接受的。
“九连城不能失陷!本贝勒更不能坐视九连城失陷!你们说,怎么办?”
尼堪沉默了一阵,最后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像是在询问在场的人,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在表决心。
事实上,尼堪也很纠结,眼下的形势与他行军途中的设想相差较大。
从平壌北上,行军到云山,又转到昌城里,现在又到朔州,两天一夜的时间,只在云山过夜的时候算是休整了一下,其他时间一直在路上。
饶是一直以强悍着称的八旗马甲兵,也有些扛不住了。
至于那五千朝人骑兵,就更不用提了,早就累得直不起腰了。
若不是有尼堪亲率八旗马甲兵在后边压阵,正不知道有多少朝人骑兵掉队开小差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往南奔袭几十里地,直冲杨振的江东大营,尼堪的心里实在是有点不把握。
可是不去能行吗?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杨振的人马把九连城打下来吗?
“主子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奴才唯贝勒爷之命是从!”
正当尼堪纠结不已,进退两难的时候,一直侍立在侧的朝奸韩泽,突然跪地这么说道。
韩泽这么一说,仿佛一下惊醒了在场其他人。
以巴特马为首的其他八旗将领,也立刻对尼堪说道:
“主子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奴才唯贝勒爷之命是从!”
“既然如此,全军下马休整,把干粮酒水拿出来,敞开了吃,半个时辰以后,全军集合南下,直捣明军大营!”
“嗻!”
尼堪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下定了尽快介入的决心,而其麾下将领们尽皆领命,一时间倒也显得士气不俗。
几乎与此同时,朔州城西南约三十里,清城里北的一处山林里,张臣正举着一支单筒千里镜,向山林外的道路远方眺望着。
而在张臣的身侧,则站着杨珅、李守忠和张天宝等人。
就在刚刚,他们几个也在谈论着尼堪会不会今日就南下,自己们要不要马上展开战场布置的问题。
他们已经得到了尼堪率军抵达朔州故城的消息,而且也知道了尼堪所部兵马全是骑兵,而且骑兵人数远远不止三千人。
根据之前多路斥候的报告,清虏兵马中已经抵达和即将抵达朔州古城的数量,就足足有近八九千人之多。
张臣对自己麾下的斥候是很信任的,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他一手调教培养出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尽快对此前进行的伏击布置做出调整。
因为此前的布置,是建立在尼堪率领的清虏兵马中,会有大批朝人步卒的基础之上的。
但是现在,尼堪率领的是清一色的骑兵。
虽然下面的道路不宽,可是骑兵行进速度太快,一旦拦截不住,整个埋伏就白费了。
与此相应的是,下面道路两侧不远处虽说都是山林,但是山林低矮,坡度平缓,并不是那种两山夹一道的陡峭山谷路,根本无法通过炸毁山体或者砍伐树木堵塞道路。
“反正清虏还没来,而且也不知道今天来不来,眼下既然敌情有变,要不要尽快派人回去请示都督?”
李守忠一直是张臣的部下,此时看张臣仍在前后观察,不由得再次开了口。
尼堪率领大批骑兵抵达朔州附近的消息,是他亲自报告给张臣的,刚才在场众人,对清虏接下来的可能举动也莫衷一是,让他心里没底。
“不必了,若事事请示都督,那都督要我等何用?”
张臣放下千里镜,神色凝重,只一句话,就说得李守忠无言以对。
同时也让准备附和李守忠意见的杨珅和张天宝二人,顿时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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