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的话,就如同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池塘里,扔下了一块巨石一样,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督要打和宁国了?”
“那么,清虏那边呢?”
一时间,在场诸将之众,有的喜悦,有的疑惑,有的愕然。
而杨振,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诸将的神色和反应。
其实,早在杨振率军北上不久,就召集麾下将领们讨论过这次北伐的战略问题,其中也讨论到了和宁国的未来问题。
当时,杨振的主张是先收拾清虏,收拾完清虏以后,趁回军之际,在沈器远平壌兵马的配合下,一举拿下和宁国。
当然,当时也有另一种意见,也就是张臣的意见,先拿下和宁国,断掉清虏的一个左膀右臂,断掉清虏的一个重要粮饷来源,然后放心进攻清虏。
但是,杨振为了避免此举可能引发的半岛混乱,甚至是引发整个大后方的混乱,以至于分散了自己的兵力,所以没有采取这个建议。
然而现在,杨振不仅拿下了九连城,而且拿下了凤凰城,同时意外的干掉了济尔哈朗本人,甚至也干掉了清虏的驻朝监国办事大臣敬谨贝勒尼堪本人,还顺带灭掉了清虏驻朝兵马中的三千精锐马甲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出兵南下汉阳城,反而会造成半岛的动荡和混乱。
尤其是,一旦和宁国的小朝廷,比如李倧,一旦见势不对,反过味儿来,自己主动反正了,抢先一步反清归明了,那咋办啊!
到时候,不管是沈器远,还是杨振,就都没有了出兵废掉他的借口了。
这是杨振绝不能允许的。
对他来说,废掉李倧是必须的。
至于废掉李倧之后,是另立李氏宗室出身的子弟,还是直接支持沈器远自立,则要根据具体形势而定了。
但是,废黜李倧,同时清除掉李倧的那些铁杆支持者,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要快。
好在,眼下有着最好的借口,那就是李倧及其铁杆支持者们,都剃发易服,降事清虏了。
在当前情况下,有了这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借口,怎么拿捏他们,都不算过分,而且大概率并不会招致和宁国民间的大规模反抗。
毕竟,在和宁国南方反抗清虏的起义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金海镇兵马一旦联合沈器远的平壌军,一起打出“清君侧,逐胡虏”的旗帜,应该还是非常合乎民心的。
杨振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看着众人,但见诸将虽然神色各异,最终却无人张口说话,于是笑了笑接着说道:
“你们啊,不用担心我先前的态度。之前我虽然说过,在灭亡清虏之前,我们要保证后方稳定,不能让和宁国陷入混乱之中,但是如今形势有所变化,我们的策略也要及时调整。
“而且我们也不是不打清虏了,清虏该打还是要接着打的,只是清虏汉阳办事大臣尼堪及其主力覆灭,汉阳城方向兵力空虚,我们不抓住这个时机,一旦等到失去大义名分,就不好插手了!”
这个时候,还是张臣率先反应过来。
“都督的意思是,一旦和宁国小朝廷知道尼堪已经覆灭,而且济尔哈朗兵败身死,凤凰城、九连城,朔州、昌城等地,都被已我们拿下,很快就会背弃清虏,主动投效我们,到时候我们反而不好动手了?”
“没错。所以我们出兵的时机非常重要。”
张臣的疑问刚说完,杨振立刻就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一下子,众将顿时恍然了。
“原来如此。”
“是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到时候和宁国主主动来投,都督还真不好下手了!”
“还真是如此,汉阳城那边真要是闻讯就把辫子给剪了,沈都元帅他们可就坐蜡了,到时候进退两难,平白失了机会!”
祖克勇、仇震海和李禄,先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祖克勇虽然没有参与杨振在北伐之初召集的那次会议,但他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他也知道,没了和宁国,所谓的大清国就将失去一个重要的物资补给来源地,而失去了清虏的驻军,和宁国小朝廷在现在的金海镇面前,就是被摆上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唯一的顾虑,是金海镇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义,而这个名义现在正好有,但是时间久了就未必有了。
既然明白了杨振的想法,几个人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纷纷表态支持。
但是,也有仍旧不太放心的。
“这个,都督这个意思,可是要借此机会,把和宁国全部纳入版图,一变而为大明的郡县吗?”
出席会议的严省三,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以目前我们金海镇的实力,都督若是坚持如此做,一力强推之下,想必和宁国上下也无可奈何,只是,难免后患无穷啊!
“且不说和宁国李氏国祚两百余年,一朝化为郡县,必有不明大势、对抗天朝的人,就是我大明京师那边,一旦决定收入版图,派了大批文官大员前来接收,也会给都督平添无数麻烦。”
严省三的这些话,显然也引起了其他几个总兵官的思考,原本热烈的场面一下又冷场了。
人人都看着杨振,想弄明白他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这么做确实风险不小。
然而杨振见状,先是呵呵一笑,然后斟酌着说道:
“你说的全部纳入版图,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目前我未做此想。至于未来会不会,则要看未来形势如何变化。”
杨振说完这些话,再次去看众人,发现他们明显送了一口气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
“包括我方才所说要对和宁国动手的事情,也肯定不会贸然分兵行动,从我们这里出兵南下,必须要满足几个条件才行!”
说到这里,杨振看着严省三,手势下压,让他坐下,而后接着说道:
“首先一个,我们要尽快拿下宽奠堡。宽奠堡乃是奠字五堡之核心,拿下宽奠堡后,其他几个,诸如长奠、大奠、永奠、新奠,或将不战而下。拿下宽奠堡后,要整修城池,驻军备战!——仇总兵!”
“卑职在!”
“你是安东前锋总兵官,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明日一早出兵,叫哈喇把兔带人给你当向导,同时叫必先带安东水师营,与你安东兵马一起水陆并进,尽快拿下宽奠堡!”
“卑职遵命!”
想当初,费扬武奉命驻守九连城的时候,不仅把虎山炮台等营寨的人马抽调一空,而且从宽奠堡及其周边等地,也抽调了许多驻防牛录,跟他一起入驻九连城。
当时,额罗赛臣和恩格图的许多满蒙牛录,就是从宽奠五堡方向抽调到九连城驻防的。
比如之前投降的哈喇把兔,以及那些跟他一起投降的番骑马兵们,就是这样从宽奠五堡那边,来到九连城驻防的。
这一点,一直身在安东前锋位置的仇震海,自然也是清楚的。
所以此时,他倒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就领了命令。
“祖总兵!”
“卑职在!”
“今日下午你回凤凰城坐镇,李明时、潘喜二人所部人马暂时都由你统领指挥。”
“卑职遵命!”
“明日一早,多安排几路精锐巡哨向西潜行,往摩天岭方向,草河堡、连山关方向,探查清虏兵马的驻防情况!”
“卑职明白!”
“张总兵!”
“卑职在!”
“目前朔州方向、昌城方向是什么情况?”
“回禀都督,上次清城里大捷之后,有一股约数百清虏往北逃窜而去,卑职派李守忠北上追踪,一直追到了朝人江界故城附近。”
清城里大捷后,张臣率领参战的那批金海镇兵马,押着大批朝人将卒俘虏,北上进驻了附近的朔州故城休整,而后一边派人北上追踪那些逃走的清虏马甲兵,一边就近占领了附近的几个地方。
直到这次杨振派人召他议事,才匆匆赶回,是以,有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汇报。
此时,杨振问起,于是便一起报告了。
“根据李守忠派人送回的探报说,那些北上逃窜的清虏,很可能已从鸭江上游满浦一带过江往西,逃回到清虏老巢方向去了!”
“满浦?江界?”
“没错,都督,以卑职推断,往北逃走的清虏,一开始可能是想绕道江界方向,逃回汉阳城去。但是卑职事先也派了人沿着内线在江界故城以西拦截,所以那股清虏在抵达江界故城后,就折返向西,从满浦过江了!”
“数百清虏马甲而已,西逃就西逃了吧,我相信你和李守忠的判断。”
只是三两百个逃走的清虏马甲兵罢了,杨振的确不太在乎,事实上只要他们不是逃回了汉阳城方向,那就一切都好说。
方才张臣话中,引起杨振注意的,其实是一些地名。
什么满浦,什么江界,甚至也包括张臣已经驻军的朔州故城、昌城里小城等地方,这些地名听着总觉得不伦不类。
这些地方如今自己占了,那就是自己的,将来就是华夏的,是不可能再流落到外人的手里了。
既然如此,自然要改个顺耳的新名字。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杨振对于逃走的那点清虏马甲兵,有些耿耿于怀呢。
“这样吧,下午你就带黄潩返回朔州,明日一早安排他先行走云山方向,赶回平壌去!”
“卑职遵命!”
“至于你,还有杨珅他们,既然已经北上了,那就多占些地方吧!起码先把江界、满浦要占了,重修城防后可以留一些兵马驻守,让他们以江界满浦为后方继续北上巡哨,彻底切断清虏与和宁国的联系。”
“卑职明白!”
“还有,这几个地方,地名不好。既然我们的人去了,就要有新的气象。我们金海镇不设州、府、县治,所以什么朝人府城、郡城的,今后它们都不再是了,一律改为大明军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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