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伤槐自然没有避开的必要。她手里端着杯庆来酒,老神在在地和女鬼打了个照面。
那女鬼长得倒是不赖,柳叶眉、丹凤眼,皮肤带着些惨淡的白皙,但肤质柔腻,是个美人!
她那细长的眼睛一扫,和叶伤槐的四目相对,几息之间,双方将彼此打量了个完整。
叶伤槐蹙眉:她这一身红衣绣金凤的,是嫁衣吧?
女鬼刚开始震惊于叶伤槐能看到自己,美目一转,看到叶伤槐周身的金光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倒不同于寻常鬼怪见了天师就腿软,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笑盈盈地起身,冲着叶伤槐行礼拜了下去。
叶伤槐知道她的来头,倒也无心拿她。只是手里的酒杯冲着她遥遥一举,喃喃道:“勿害人性命,不然天地难容!”说罢,自己把酒给喝了。
那女鬼低低应了一声,笑道:“谢天师开恩!”
叶伤槐不再看她,和丹娘说道:“大姐,我们也歇了吧!明日早起去桃城。”
丹娘早就想离开这里了,连忙点头应下。
叶伤槐起身,和丹娘往楼梯口处走。路过那女鬼时,见女鬼仍然恭敬地低垂着头行礼,叶伤槐眯了眯眼,手里金光一闪,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女鬼的头上。
黑夜里的九井镇,已经安静许多了。和叶伤槐丹娘一道,有客人陆续起身结账走人了。
到了隔壁的迎往客栈,长吉办事爽利,报了个姓名,叶伤槐和丹娘就被引进了不同的房间住下。
许是喝了酒,这一夜,叶伤槐睡得很沉。
待天光鸡鸣,叶伤槐起了床,昏沉沉的脑袋一晃一晃地坐在床榻上,呼吸之间感觉自己的胸口没有了两日来沉闷的痛楚。
叶伤槐想到隶持之给自己喂的那一把药丸,脸上露出笑容来,一个人痴痴地笑了起来。
赚到了!隶公子给自己吃得药丸不仅解毒还大补!不但没花钱,还得了他的承诺,没了立刻马上就要解这乾坤锁魂镯的烦恼。
叶伤槐脑子转得飞快,看隶公子那样子应该也是有事在身,回头他们一分开,没了受害人在身边日日提醒,她再无压力。这乾坤锁魂镯解不解的就没那么迫切了!
不是她做错事不想担责,实在是她惜命,没有修道成仙前,这二十年的寿命她也还想留着。更何况,师父有没有将解法写下来,也还是个未知数!
“哎呀,天气可真好啊!”打开窗子,对着街景伸了伸懒腰,叶伤槐心中无事一身轻。正惬意着,就见一人从隔壁的庆来酒肆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连声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叶伤槐蹙眉,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夜的红裙女鬼。
不应该啊……
叶伤槐一开门,就和门外的丹娘打了个照面。两人眼神一对,还未开口,就听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
“去看看。”
正是宿醉头痛的隶持之。只见他一脸菜色,没了往日的丰神俊朗,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以至于“悬针破印”更加明显!他的一只手按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着,手腕上的银镯轻晃,碰撞着护腕发出轻响。
叶伤槐捏了清心净身诀,加在他的身上。隶持之察觉,看她一眼,皱起的眉骨渐渐平落下去。
三人一块出了客栈,就见街上已经围了一大圈的人。
惊慌失措的男子被围在中间,鞋子都跑掉了,一东一西地落着。灰褐色的帽子将掉不掉地挂着,一张嘴连胡须都在抖动。正是庆来酒肆的掌柜的。
“快,快去找里正来!长吉他,他上吊死啦!”掌柜的喊道,手一直在抖,却还是凝神冲相熟的人比了比。
长吉!
叶伤槐和隶持之对视一眼。丹娘则想到昨夜叶伤槐说的话,虽然她一直很信服妹子的话,但这么快就应验了,仍然吓了一跳。
围观的人都是街坊邻里,庆来酒肆的长吉,大家都是相熟的!震惊之余,也有人快步跑了起来:“我去喊里正来!”
里正自然来得没有那么快。乌泱泱的人群就已经拥着掌柜往酒肆里面走。
这酒肆前头是买卖之地,隔了个天井,里头是掌柜住家的房子。酒肆里伙计不多,就长吉一个人,所以掌柜房间朝西头走最里面的那间就是长吉住处。
掌柜此时一边汲拉着刚套上的鞋子,一边颤巍巍地给大家引路。
“长吉平日里都天未光就起的,今天我起来一看锅冷灶冷,也没见他跟往常一样做好吃食,我心里就奇怪。等敲开他的房门一看,他、他、他居然就吊死在里头的梁上!”
大家一阵唏嘘,开始纷纷猜测起长吉死因来。
“是被人杀死的吗?长吉那每天乐呵呵的不像是是寻短见的!”
“谁人跟他有仇啊?我倒听说,有些人看着乐呵呵心里头可苦着呢!不定一时间想不开也是有的!”
“大家街坊邻居的,都知根知底。这平日里在酒肆里干活,长吉手脚麻利,一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唉,掌柜的,你是不是有苛待他啊?”
掌柜的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这做小买卖的,就想找个老实本分的工!长吉做事有章有法,这样好的人我满意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苛待他!”
他这说的是实话,酒肆里的动静都是敞开给大家看的,确实没见过掌柜的打骂过长吉。
不过,这苛待,倒也不是单指打骂的……
“是不是工钱给少了?”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女声来。她这话本就说出了大家心里藏着的那句话,一下子,吵嚷嚷的人群就静了下来。
原本急匆匆向里头移动的人群,也突然停了下来。
大家互相看看,谁啊?谁啊!谁那么大喇喇毫无顾忌地就说了大实话?
都是街坊邻居的,谁这么不给人留脸子啊!掌柜的心里生出一股气来,目光也跟着人群在逡巡。
一个年纪不大、长相娇柔的女子就被大家给寻了出来。她一双杏眸,满是好奇,亮晶晶地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打量一眼,心里有了个数。是昨晚来酒肆的客人,晚饭连着夜宵一起吃,记在葛公子账上的那三人。
这小姑娘穿着身月牙留仙裙,裙面上绣着桃纹,衣料倒也寻常,不是什么精贵的主儿!她的身旁跟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比她年长几岁,面容略带苍白,精气神不大好的样子,穿着素青色的裙子。
若是只这两个女子,掌柜的此时早就跳起来,指着鼻子开骂了。然而,让他忌惮的是这两个女子身后的那名男子。
黑色锦衣,白玉莲冠,黑眸漠然冷厉地看着自己,好像在审视自己有没有害死长吉……
掌柜的擦了擦额间沁出的冷汗,尴尬开口:“客、客官,莫开玩笑。这工钱是长吉点了头,我们才商定的!”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偷看那黑衣男子。
昨晚上葛公子大闹的事,虽然他当时在楼下盘账,但也听长吉说了几句。这黑衣男子,可是有一把剑,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
叶伤槐轻笑出声,说道:“自然是点了头的,不点头,长吉没法子赚钱养妹妹,所以他一个月拿着一钱的工钱,一人做着三人的伙计!掌柜的,难怪你这庆来酒肆生意兴隆啊!原的就是你好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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