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墨玉闻言眼中一喜,下一瞬在薛婆子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柔声答道:“我,我定会尽心尽力照看柔儿小姐的!”
“那就好!”薛婆子欢喜起来。
眼看小娃儿被抱走了,薛婆子这才放了心。快步进了内室,向罗母一一汇报方才的情境。
罗母半靠在床头,额头上绑着束带,闻言只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薛婆子,摆了摆手。
薛婆子心领神会,过来伸出手在罗母额头两侧轻轻按压。
半响,罗母才舒了一口气。想到儿子如今境况,心里是针扎似的疼。
“彬儿的品行样貌,那墨玉我原不过是搪塞她两句,怎么会真的应她。可如今,彬儿他失了一只眼睛,于他的姻缘,到底是有了影响。”罗母说到这里,拿起软帕拭泪。
薛婆子忙宽慰道:“夫人莫担心。咱们家财业大,少爷他才学过人,少不得有人家想攀上这门亲事的!”
一个“攀”字让罗母心情好了些。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孽缘!都是孽缘!你啊,”她拍了拍薛婆子的手,又道,“墨玉的事,少不得得打算起来了!如今彬儿正是需要个知心人儿的时候,你这两日,就让墨玉进他房里伺候去吧!”
“哎!”薛婆子应下。
北院的院子里,问夏正陪着柔儿团雪球。
小丫头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俨然忘却了娘亲不在身边的事。
墨玉认真地做着手边的雪人儿,团起雪人的身子,又开始团雪人的头儿……
正团着,墨玉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奇怪地四处看看,就见原本在亭子里烤火喝茶的表小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正目光沉沉看着自己。
墨玉唬了一跳,目光一闪,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聚在这头各自做雪人的那几个姐妹都已经不见了。
眼下,只有表小姐的一名丫鬟陪着柔儿小姐在远处玩雪。自己这边,只有看着自己的表小姐和她另一名丫鬟。
“表、表小姐!”伸手不打笑脸人。墨玉扯出一抹笑来。
雷娇娇已经看这丫头有一会儿功夫了。也不知这丫头在想什么,手里虽然团着雪球,人却已经魂飞九霄云外。气得她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雷娇娇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冲误冬一抬下巴。
误冬了然,几步上前,在墨玉惊诧的眼神中一把就抓住了墨玉的胳膊,反手往后一拧。
力道虽然大,却没有伤到墨玉半分。
墨玉正奇怪呢,就见一个物件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的雪地上。
定眼看去,就见是一个金灿灿的步摇,款式别致好看,一看就知格外贵重。
“这……”
墨玉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听抓住自己手臂的人开口了。
“大胆!竟敢偷表小姐的金步摇!”
什、什么?!
墨玉瞪大双眼。
雷娇娇缓步走了过来,轻咳两声,娇弱道:“误冬说是你偷的,我还怕她错怪好人!没想到……”
“不,不是我!表小姐,我不曾偷你的东西!我……”
墨玉陡地停住了慌乱解释的话语,因为她看到面前的雷娇娇轻弯下身来,捡起那件金步摇。
在墨玉震惊的眼神中,雷娇娇将那金步摇插到了墨玉的发髻上。
“咳咳!自然不是你偷的。罗府要是有人敢偷我的东西,那别说抬了做通房、做姨娘,是会被打个半死发卖出去的!”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打下,墨玉面色惊慌。她从没料到,这个娇娇弱弱的表小姐会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此时被直白地说了出来,一瞬间,墨玉心里百转千回。
雷娇娇憨憨一笑,继续道:“误冬,你可别浑说。这金步摇,是我见墨玉姐姐伺候柔儿小心,特地赏给她的。”
误冬硬邦邦的语气回答:“是,小姐。”手下却不曾松开。
墨玉颤声道:“谢谢表小姐的赏!奴婢、奴婢万不敢受的!”
“你应当得的。”雷娇娇笑得真诚,指点道,“毕竟你马上会帮我一个忙。”
“什、什么忙!”墨玉在罗府里也算是个机灵的,如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雷娇娇面色一整,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就收拾没了,冷冷道:“我要你细细说说,那日你是如何帮着凶手把语春给骗走害死的!”
“我!”
墨玉眼睛蓦地睁大。
误冬将她手臂往下一掷,凶巴巴开口道:“你若不说,我就让你尝尝六扇门刑讯犯人的手段。你该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
动作之大,连带得墨玉头上刚簪上的金步摇直接坠落雪地里。
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
往日罗府在外,少不得要提几嘴京兆府里的那位表亲、六扇门总捕头雷光的名头!就连罗老爷在苏州城里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沾了不少那雷光的光!
墨玉面色煞白,嗫嚅着嘴,正要开口,就听雷娇娇说道:“你想清楚了再开口。我这人,听不得假话。你如实说,我帮你一把,让你如愿当通房。你要说假话,那就是窃了我金步摇的贼!你看谁敢保你!”
人在危急之下,居然神志有一瞬间的清明,墨玉连忙开口,坚定道:“奴婢万不敢再骗表小姐!”
事情说起来倒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墨玉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雷娇娇摸着自己袖兜里的暖炉,想到此时赵婉宜深处那阴寒湿冷的地牢,心里就生出怒气来。
她乜了还跪在雪地上的墨玉一眼,淡淡道:“快起来吧!去陪柔儿玩儿吧!把脸上的泪擦一擦,别让你那些姐妹看出来。到时候,害的是你自己!”
墨玉闻言,忙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脸。
误冬将她一把扶起,这才扶着雷娇娇往亭子里去。
墨玉垂眼拍打着自己肩头膝盖上的雪,就听雷娇娇抛下一句:“金步摇你拿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循声看去,就见离开的人头也不曾回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漫天飞雪中,那红色大氅包裹着的女子后背挺得笔直,似是风雪中破土而出的竹子,坚挺,不屈!
墨玉拾起被白雪覆盖的金步摇,看着那做工精巧的凤鸟衔珠造型,眼睛里一热,落下泪来。
她早就知道人有云泥之别。就像少夫人那般幸运,好身世、好夫婿、好女儿!
所以,少夫人一朝落了难,她心里有几分得意与松快。
看!云落到地上,也会被踩成泥!
甚至还不如原本就是泥的自己!
可方才,她分明从表小姐那里看到了。
云,永远有泥攀不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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