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到!”
又是一声威严的通传声响起。
而且越来越近。
侍卫立即放开白明微,跪了一地。
就连怒不可遏的元贞帝,也按捺住情绪,迅速起身走出来。
白明微扭头,先是看到七嫂浅白的衣角,再看到那洒金落凤的华服。
白明微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立即跪伏在地上,把头额头抵在手背。
那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充斥着心田。
没错,祖父的局,是一个死局。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解了这个局。
从长公主府,再到求遍各官员,这些都并非她救祖父的手段。
她把宝,全都押在七嫂身上。
因为她知道,只有德高望重的太后能救下祖父,也只有太后,能令元贞帝改变心意。
所以她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尽可能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至她身上,不让他们发现悄悄前往温泉行宫向太后求救的七嫂。
她一直相信着,七嫂能把太后请来。
日头偏西,金阳从窗棂漏了进来。
飞扬的尘土瞬间无所遁形,在余晖中闪着金光打着旋儿。
摇摇晃晃。
可她却觉得安详,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元贞帝连忙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劈裂空气:“都起来。”
元贞帝一招手,内侍立即端来椅子。
太后被俞皎扶着,缓缓落座。
她目光逡巡一圈,最后放到了元贞帝身上:“皇帝,你也坐。”
元贞帝毕恭毕敬地坐下,问道:“母后,您身子不爽利,这个时节必须在温泉行宫养着,怎么回来了?”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事情哀家都知道了,先祖创下基业,子孙后代却没能守住,八万将士全军覆没,那得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不管元贞帝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他却是极为孝顺。
见母亲伤心,他按捺怒火,连忙出言宽慰:“母后,此事儿子正在处理,请母后放宽心。”
随即他瞪向俞皎,责备道:“这种事怎么拿去跟太后说?要是母后的身子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么?”
俞皎乖乖跪下,并未辩解。
太后制止元贞帝继续斥责:“皇帝,你别怪她,毕竟她的新婚丈夫,也是那八万将士之一。”
元贞帝立即答应:“都听母后的,母后莫要伤心了。”
岂料太后哭得更凶,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滚落下来:“哀家骤闻此噩耗都如此伤心,更何况是在此事中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哀家听闻白相伤心撞柱了?他还好吗?”
秦丰业立感不妙,恭敬地回道:“太后,白惟墉并非伤心撞柱,而是……”
太后面色一变,斥责道:“你闭嘴!死的不是你的家人,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你要是不能感同身受,下一仗,让你的儿孙上场如何?”
“哀家老远就听到你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指手画脚,你的账哀家稍后再跟你算,要是还不闭嘴,哀家就赏你一杯毒酒!”
秦丰业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话。
元贞帝连忙给秦丰业递了个眼色,而后道:“母后,兵败的原因儿子还在查,不过白相的情况不太好,御医说他很可能过不了今晚。”
太后一怔,随即哭得更伤心了,几乎要背过气。
殿内都是她呜呜的哭泣声,众人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久,太后才哽咽着道:“哀家与惟墉是旧识了,哀家认识他那会儿,还没嫁给先帝,当时他刚任职,年纪轻轻却有满腔报国的热忱,为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没有一刻停息。”
“后来他凭着赤胆忠心与杰出的实干能力,一步步入你祖父的眼,得你祖父的赏识。可他并未因此骄傲自满,常常夙兴夜寐,就是为了能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过得更好一些。”
“你祖父在时,他代天牧狩,恩养百姓,斡旋于北燕、西楚、南齐等强国之间,保得东陵在强国环伺下生存下来,可他也因为东奔西走,父母重病而未在床前尽过孝。”
“你祖父信他,把你父亲交给了他。他兢兢业业辅佐你父亲,继续奔走于各国之间,早早就白了头发,身子也熬垮了,可他仍凭借顽强的毅力,为这个国家尽忠,但也因此,发妻弥留之际都未能见他一面。”
“你父亲走后,又把你交给了他。那时新旧朝朝代更迭,政局不稳,好多次我们母子都被那些奸佞小人逼上绝路,是他拖着老迈的身体,帮你稳住政局,教你治理国家。”
“那时,他常常通宵达旦,有一次哀家去看望他,他都累得吐血了,仍旧伏案处理公务,把整理好的奏折摆在你的案头。烛光把他佝偻的身影映在窗户上,而那道为国操劳的身影,也深深地印在哀家心里,永志难忘。”
“前段时日,北燕来得凶猛,朝中竟无一人敢挂帅出征,他毫不犹豫将儿孙们送上战场,可如今竟没一个人回来。”
“他为国付出一辈子,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走就是十一个,这样的悲恸终究还是击垮了他。”
“我们都知晓他办事雷厉风行,是宰执天下的丞相,但我们却忽略了,他不是神,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他有血有泪,也有七情六欲。”
“终究是东陵对不起他……”
太后泪流满面,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心痛。
她看向元贞帝,悲恸欲绝:“你祖父驾崩时,叮嘱你父亲要好好珍惜他,你父亲走时,叮嘱我们娘俩好好善待他,可还是让他面临如此绝望。让忠臣失去一切,哀家对不起两任先帝,哀家死后都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太后字字泣血,凄绝的哭声听得让人一颗心都仿佛被狠狠揪住。
就连白明微与俞皎,同样是泪流满面。
唯有秦丰业,跪伏在地上咬牙切齿。
若是知道白家的人会去找太后,他早早就派人在路上堵着了。
元贞帝深吸一口气,看似难过,实则是遗憾。
他艰难地问道:“母后,儿子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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