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案桌上画了个蜘蛛网。
最后,她的手指落到正中,点出蜘蛛的模样。
她说:“江北的利益体系,就像这张蛛网一样。虽然有的地方密实,有的地方破烂,但它是一个整体。”
“当猎物撞上蛛网时,蛛网就会把猎物网住。不管是哪个区域捉住了猎物,最后猎物都会进这只蜘蛛的嘴里。”
“倘若把十八县比作遍布江北的蜘蛛网,那么江北知州就是这只掌控全局的蜘蛛。”
顿了顿,白明微继续开口:
“首先,我们可以明确的是,他就是秦丰业的人;其次,他行事滴水不漏,抓不到把柄;最后他对每件事的尺度都把握得非常好,可以说是干净利落。”
孟子昂听到这里,不由得开口插话:“这么看来,我们还是难以入手。”
白明微摇摇头:“并非如此。既然我们已经知晓,这利益关系就是一张蜘蛛网,那么我们便可以顺着蜘蛛网的脉络,找到根源所在。”
刘尧若有所思:“大将军认为我们应当如何找?”
白明微缓缓开口:“由下到上,由上到下。”
孟子昂不解:“由下到上?由上到下?怎么说?”
白明微解释:“由下到上,就是从枝末查起,看看那些细枝末节的势力,是怎么把利益一点点往上输送的。”
“比如说,衙役贪墨中饱私囊,为了继续啃食这块肉,他们必然要给足上级好处,才能让上级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小吏就有了油水。”
“小吏拿到好处,少不得要孝敬上峰,以此能继续独占肥田沃地,财源滚滚。于是,官员就有了好处。”
“这些官员也要巴结上官,以保住他们的地位,如此一来,上官便得到来自各个下级的孝敬。”
“就这样,从微末的枝叶,到树枝,再到树干,汇聚成了利益流向的脉络。”
“我们只要顺着这脉络,从衙役到小吏,再从小吏到官员,最后从官员到知州,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证据。”
说到这里,白明微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开口:
“至于由上到下,那就是范知州的上头,如何实现与范知州的利益流向。”
“范知州能为上头创造利益,那么上头又给了范知州什么,才能让范知州心甘情愿地做着知州这个官,而不挪腾地方呢?”
听到这里,刘尧恍然大悟:“只要抓住利益流向,便能抓到范知州的错漏!”
白明微颔首:“衙役敢贪,是因为小吏护着;小吏敢贪,是因为官员护着;而官员上面,便是范知州。”
“他们既然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吃了不该吃的肉,就会有进有出,拿的东西存在何处,肉吃进哪里,这个地方必然存在。”
“他们不可能让这些赃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顺着脉络找到这些赃款,那么我们便是有理有据。”
孟子昂接过话茬:“我记得当初把船借给我们前往庆都堰的姚德旺,他便是哄抬药材与粮价的商贾之一。”
“便是因为他哄抬价格的行为,才让粮食与药材行业有巨利可图,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要财不要命的大老鼠!”
白明微点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只要查清他囤积的粮食与药材来源,便能顺着这条线,找到贪墨的枝叶,又顺着枝叶,最终能找到树干……”
刘尧颔首:“本王明白了。一方面我们梳理贪腐窝群的利益流向脉络,另一方面找到贪赃的东西/藏在哪里,便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绳之以法!”
白明微目光凌厉:“正是如此。老鼠偷了东西,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吃不完的东西/藏在哪个窝点,都是有痕迹的的。”
孟子昂分析道:“这么说来,先前俞世子应当就是顺着这条线,查到了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连带那几名属官一起遭了暗害。”
刘尧吐出一口浊气:“只可惜事发突然,我们虽接下了世子的事,但却没能得到世子查到的证据,如今从头查起,对方一定做好了应对,难度只会有增无减。”
白明微依旧平静:“难度的确有,但我们有了调查的方向,也有调查的切入点,只要从这两方面查,就一定能查到证据。”
刘尧道:“既然方向有了,切入点也有,那么具体应当如何实施?”
白明微眸底的光芒熠熠生辉:“就目前来说,我们要是没有行动,才是最可疑的。”
“所以我们必须行动,而且要有大行动。这大行动的第一步,就是搂草打兔子,惊着谁是谁!”
“如今水患退去,我们面临的是安置流民与灾后重建两个问题,在进行这两件事的同时,我们要大张旗鼓地打击贪墨之风。”
“只要逮着人,就必定严惩,以儆效尤。在这样的高压下,谁心底有鬼,谁就会沉不住气,不怕他们没有应对措施,就怕他们按兵不动!”
“只要他们一有行动,就会被我们立即锁定!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这盘根错节的窝点!把他们一窝端了!”
刘尧不禁点头:“就这么办。”
白明微继续开口:“其次,俞世子这里,也可以大做文章。”
“既然他是因为触及了某些隐秘,才会生死不明,那么我们何不故意利用此事,营造他留下的证据就在我们手中的假象?”
刘尧听得入神:“展开说说。”
白明微慢慢解释:“我们来到历城,七哥必定会来找我们。在七哥到来之时,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爆出世子在失踪之前,把查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七哥的消息。”
“大张旗鼓地查办贪墨官员,以及俞世子查到的‘证据’,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就算那范知州再牢不可破,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只要这个壁障破开一个小口,那么彻底撕开他们的真面目,也就不难办了。”
刘尧和孟子昂闻言,都没有任何异议。
刘尧一锤定音:“就按照大将军说的办。”
白明微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言。
刘尧和孟子昂也没有再说什么。
突然的气氛沉重,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俞剑凌的安危。
从最开始,大家都知道范知州是谁的人。
俞剑凌与众属官失踪,定然与范知州脱不了干系。
而范知州适才如此“情真意切”地请罪,把一切都揽到自己头上,定是笃定了他们不可能找到俞剑凌,根本没办法给他定什么大罪,所以才会这么做。
如此看来,俞剑凌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刘尧正襟危坐,双手却攥紧衣衫:“世子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白明微道:“臣已经召集了所有护卫,七哥也在赶来的路上,相信能从诸多消息里,找到一些关于俞世子安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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