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依旧是林地,不过是植被稀疏了些。草木都长得垂头丧气,苍凉无比,就跟他们几个一样。君傲颜走到一片山壁边仰头望去,此处不算陡峭,山坡上也生着可以搭手的植物,只是不知翻过那不高的山头,又能去往何方。她扭过头,无意瞥见不远处两棵小树之间,柳声寒正弯着腰、伸着手,似乎在那儿描绘什么。
“声寒?你在做什么?”
君傲颜一边问着,一边向她靠拢。其他人也被她突兀的出声吸引,纷纷转身过来。柳声寒腾出只手,朝她招了招:“这里的灵力走向不太对,我大概看出些端倪。”
“什么端倪?”祈焕问,“你在画画?”
“不是画……是擦掉上面的‘墨迹’。这里有一道门。”
“门?”
随着她的话语,那处空白逐渐显露出一抹不一样的轮廓来。他们围在柳声寒的身边,眼睁睁看着那里出现一处类似于篱笆的结构。柳声寒轻轻一推,篱笆门便开了。她试探着迈了两步,发现脚下出现了小径,像是可以入内的模样。
茗茗好奇地绕到另一边,大声惊呼:“怎么回事?你走到哪里了,这边看不到你!”
“大概也是某种结界吧?”祈焕打精神,啧啧称奇,“这里面应该别有一番洞天,可在外边,真是一点都瞧不见的。”
虽不知这路通往何方,但在这荒芜林地里,怎么也是个取得进展的突破口。不消说,几人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最后一个进来的君傲颜还随手带上了门。柳声寒候在门边,往那儿随手添了几笔,画成了原先普普通通的样子。
再抬头,景色已是天翻地覆。这儿像是一座普通的静谧村庄,他们驻足的地方似乎是村口。回身望去,完全看不到外头的荒林了。整洁的小路仿佛有人专门修葺过,四周围绕着大片竹海,极目远眺,可见林间道路在百米开外曲折分岔,隐约通向掩在竹林里的诸多小筑。摇曳的竹影里升腾起袅袅炊烟,安静而祥和的氛围,倒使得这小村更显得奇异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是谁问出了每个人心里的疑惑。他们之中,自然没有人能回答。茗茗迫不及待地催促:“快走吧,进了村子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说罢,他已经连蹦带跳,率先往里走去。余下四人也毫无异见地跟上,沿着脚下的路迈向林间。小径的两边都耸立着青青翠竹,生机盎然,让人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偶尔能听见村里有零星的鸡鸣犬吠,向疲惫的旅人们传递人间烟火的温暖。
在竹林间绕了几绕,还未走近那些隐约的人家,他们忽然看到有人向他们迎面走来。
那人空着手,明显在注视着他们,有一丝戒备,但不至于敌对。走得近了,能看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透着对陌生人的礼貌疏离。这种正常的生疏与别有用心的热络相反,倒使他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远远地看,来人背着手,身着一袭白衣,只是那袖子太短,有些奇怪。略靠近些他们便发现,原来他两手都自然地垂在身侧,而那衣裳也是长袖,只不过是截然相反的墨黑。这人生得浓眉大眼,周正端庄,举手投足流露的气质十分风雅,不像是普通山民。
当几人对面站定,他向一行人客气地拱了拱手:“在下雪墨,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他们依次报上姓名,雪墨也与他们挨个招呼,神态自若,只在看见茗茗时,面上闪过了几分惊讶。问候完毕,他才有些踌躇地说道:
“我们的村子有些偏僻,村外有结界遮挡。不知道几位客人,是如何抵达此地的?”
“我们不是本地人。”柳声寒如实说,“道路不熟,我们在山区里迷失了方向,通过灵脉胡乱摸索,抵达此地。恰好发现奇异灵力,一时好奇,便推开了门,还请您不要见怪。”
随着她的话,雪墨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点。他说了些“无碍无妨,不用担心”的话,转而问他们本想向哪里去,为何在山里迷了路——他们知道这是鸟神迦楼罗的领地吗?
柳声寒一一作答,用了些春秋笔法,只告诉他自己一行人其实也不知该去哪里,本是想找条出路,先出去再说。至于鸟神呢,他们也是碰了面的,不大谈得来,关系有些紧张。比较无奈的是,他们有重要的东西落在了神鸟大人那里,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发现此处别有洞天,也就试着进来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商量一下行程也好。
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氛让大家都有些安心,唯有白涯,依旧警觉地盯着雪墨。后者并不介怀,他听着柳声寒的话频频点头,最后沉吟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们跟我来吧。我的家还算比较大,能容得下你们几位一块过夜。”他向白涯宽容地笑笑,“当然,你们也可以原路折返,自行寻找住处。不过山间夜晚,多少有些危险,你们要多多注意安全。”
白涯挪开了目光,没有吭声。柳声寒拉了拉他衣角。
“您是美意,愿意暂时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我们自然感激不尽。有劳您带路了。”
“好说,不用客气。”
雪墨领着他们在竹林间穿行,一边向他们简单地介绍这座村庄。依他所言,这村子叫做竹村。这村子也算名副其实,不仅到处都种着竹子,连掩映在林间的小筑,原来也都是竹子搭盖的。或不如说,那些建筑都是由竹子编成的。它们和普通村落的房屋大不一样,更像是他们故乡西南边的一些小楼,底下几根竹制的柱子将屋子撑在半空。在竹林里打眼望去,一座座小屋就像悬空漂浮一样。
每座小楼边都有几个村民在忙碌,有人在收拾房屋下堆积的杂物,也有人用篱笆围了一圈,在屋子下边养了鸡,这会儿正喂着。他们还看见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叉着腰在门口拉长了调子呼喊,听着内容,大概是孩子调皮,不知跑哪玩去了。
令他们讶异的是,几乎每个人看到他们,都会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向雪墨大声问好,语调里洋溢着亲切。也许是因雪墨颇有人缘,村里人打量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眼神虽然陌生,却坦荡纯净,没有丝毫恶意。
“这儿是……世外桃源吗?”祈焕喃喃地说,末了又纠正自己,“不对,世外竹源?”
雪墨含笑瞥了他一眼。
“也不算。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乱世净土吧。”
他的家在村落的深处,是一座比他们方才路上看到的都要气派的吊楼。只是这家里好像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只有雪墨一个人招呼他们进了门,在厅堂里围坐一团。
“你们长途跋涉,也是辛苦。有些话,我也不好劳累你们在村外,站在路上回答我。”
“您待我们如此和气,有什么问题直言便是,我们一定回答。”
“既然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柳姑娘,您回答问题时似乎颇为顾虑。能否麻烦您,将具体的遭遇与我详细说说?你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丢失的是什么重要物件?再者……”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你们与鸟神大人,又有何矛盾?虽说逐客不大礼貌,可身为这村落的守护人,若我不能弄明白你们的来头,无法确认你们于我们而言安全与否,我也只好请你们离开了。还请诸位见谅。”
“守护人?”
出乎大家的意料,白涯忽然发难。他绷着脸看向雪墨,即使还不到恶意的份上,却也是十足的提防。
“还是守护神,或者别的什么?不管是什么,你都不是守护‘人’。”
他把“人”字咬得很重。
君傲颜都愣住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您真的是……”
“白少侠说的不错。”出乎意料的是,雪墨非但没有生气,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的确不是人类。可你们也不用惊慌。这一路走来,你们自己也该看到了。这些村民,可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人类呢。”
问的是白涯。他点点头,算是同意。
“他们看起来,可像是被压迫欺负的模样?”
“哪能呀。”茗茗插嘴,“他们看上去啊,比我们村的人开心太多啦。而且,好像都很喜欢你哦。”
雪墨冲孩子笑了笑。
“所以,你们也能看出,竹村和鸟神治下的地盘不大相同,我与这里的其他妖类,也不是一样的想法。你们走到这里,应该也知道了外面鸟神的规矩,心怀不忿,顺理成章。可我和竹村,都不像那些妖和事,你不用迁怒于我。”
白涯吐了口气,略略放松了表情。
“我们会告诉你我们的来路。但相应的,我也希望……对您有更多了解。”
“当然,这很公平。”
白涯大致交待了几人各自的来历与来意,也将与神鸟大人的摩擦多少透露给他。雪墨信守承诺,爽快地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出身。从交谈中他们得知,他的确不是人类,而是一名品类少见的妖异。
“食铁兽?”柳声寒面露讶然。
“是的,食铁兽——我明白,我们一族并不常见……想必广阔天地,还有许多我的族人存活于世。只是在这九天国,我们原本就数量稀少。到现在,这整片山区,也只剩这小小的一方竹林。这里的食铁兽,仅剩我一个。”
雪墨看似轻松地说着,语调多少有些怅然。毕竟,他很久没有提起他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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