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尽管基本可以相信,它是构成九天国结界的、属于龙神的法器了。
可是几人却未从砗磲上感受到半点儿不同寻常的灵力。与普通砗磲相比,玉化的金丝砗磲可谓珍贵,只是作为宝物,它理应还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对。
柳声寒方才没有吭声,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不知盘算了什么。这会儿,她扭头朝霜月君说话:
“你看这砗磲……你能不能试一试,用它作辅助,摆阵联系其他同僚?”
“联络其他的……走无常?”
白涯和祈焕都吃了一惊。霜月君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还是拢着手,一脸闲散:
“你自己不行吗?此阵你亦了然于心,何不一试。”
“有一个……用作沟通的阵法,能让走无常与其他无常交流。”柳声寒意味不明地摇摇头,先对另两人解释道,“通常而言,布阵所需仪式繁琐,对器具的要求也颇为刁钻,因而少有人使用。不过,砗磲作为贝类,其形态与内侧的珠母层能天然地增益灵力的聚拢收放;像此物一样经年蕴育而成的砗磲,又有强大的磁场,能协调安定能量的流动。这枚砗磲本还是结阵法器,既然在汪洋之下也能与其它法器遥相呼应,构筑如此庞大的结界,若用于布设此阵,想必能提供联通外界的助力,省去太过复杂的流程。”
“除此之外,这阵法一定需要无常身上的黄泉铃,来唤起诸位无常间的共鸣。霜月君,拜托你了。你不是也想联系外界么?”柳声寒补充完,诚恳地向霜月君说。
有那么一会儿,霜月君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出声不轻不重的鼻息,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让让,给我挪个地方。”
二人分得出轻重缓急,纵使有一肚子好奇,祈焕也没有多话。他将砗磲交到了柳声寒手里,与白涯退到了一旁。霜月君和柳声寒捧着砗磲凑在一块,不知摆弄了些什么,其间还支使他们到海边,取了点水来;此外,两个人便是蹲在一边大眼瞪小眼,等着那二位高人研究出成果了。
好在,没用多久,柳声寒便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过来。
乍一看,砗磲和先前没有太多不同,仅仅是盛了浅浅一汪海水。最为醒目的当属中央卧着的一枚寸许银铃,中央浮着一弯浅金月纹,柔和的光泽与砗磲交相辉映。想来它便是黄泉铃了,祈焕稀罕得摇头晃脑,大概是想印证,那道纹络是否与传闻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在铃铛的正中。白涯也不禁偏了偏脑袋,发觉铃铛上的新月果真不动分毫,或该说,是随着他的目光一同变幻了,仍悬在银色表面的中心位置。
随后,他们的视线落到了看似平平无奇的水层上。它有如上好的铜鉴一样,纤毫毕现地映出四人的影像。这反而不大寻常,照常理说,只有更深的水才能更清晰地照出人影才是。
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纹。然而,他们都感到了难以言说的震荡,像是投入石子后的涟漪,又仿佛黄泉铃振出了无形的音浪,有不可见的东西层层叠叠扩散开来,朝远方发散去了。这是来自于灵力的流转吗,还是有其它更难定义描述的力量?他们不得而知。
肉眼可见的是,随着未知的激荡漾开,逐步增强,水上几人的倒影也晕染开来。尽管依旧看不出水波扰动,这些人形却如镜面上蜡作的画儿,融化成模糊流动的颜色,交缠在一起,酝酿构建新的形象。等它们再度平静下来,已化作了另一个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位的面目。
这是一张属于青年男性的、沉静的面庞。不如说,其气质可以用“清净”来形容,面上柔和的笑意又使人如沐春风,有长辈或高位者般携带威仪的亲切。总的来说,他的面相令人感到清朗舒服,五官没有什么出格不凡之处,最特别的,莫过于双眼中映出的三日月了。
毫无疑问,他也是六道无常。
这位无常向着水面之外行了一个佛礼。当他的轮廓清晰稳定下来,他张望了一下面前的人们,略睁大了眼,显得有些惊讶:
“竟是你们。”
“啊……”霜月君也扬起了眉毛,似乎这人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是你。我本以为会是其他人。”
他话语里没有排斥之意,不过是简单的陈述罢了。对方报以一笑:
“怎么,不欢迎我?”
“不。因为你总是很忙——毕竟,你可是最初的六道无常,青阳初空。”
青阳初空?
白涯与祈焕不由得把头又往砗磲前伸了伸。画面里的人着了一袭青色袈裟,手握一柄锡杖,的确是僧人的打扮。只是他头戴的斗笠边缘,却有青丝流泻而下。这令祈焕颇为疑惑,一张嘴,问题便冒了出来:
“睦月君……不该是佛家人吗?怎么还有头发呢?”
他问得唐突,白涯即使同样不解,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在睦月君定是听惯了,并不介怀他的失礼。柳声寒拍了拍祈焕手臂,代为解释道:
“六道无常都不是生人,面貌不由年龄本身决定。在被赋予这一身份后,无常们呈现的姿态,往往最能体现他们完整而强大的自我——可以说是最具力量气韵的模样。”
这只是个小插曲。睦月君仅是习以为常地笑笑,接着与霜月君谈话。
“我没有想到,竟是你有条件布下此阵,与我们联络。你……离开九天国了?”
“尚未。”
“尚未?”睦月君略显惊讶,但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竟显得沉稳,“你既能就此我交谈,莫非已经破坏了那里的阵法?不过……是你一人做的,还是别人?”
“主要是小辈们做的——这两位,还有其他年轻人。”
霜月君并不揽功,他抬手向睦月君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同伴。后者看了一眼柳声寒,朝白涯与祈焕微微颔首,赞赏道:
“后生可畏,你们能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定有过人之处。既然能突破结界与我沟通,想必已有一半以上的布阵法器被挪动,破坏了大阵的稳定。可是如此?”
“没错。你想知道具体经过,不如让这位小友亲自与你分说,我就不费口舌了。”
白涯正听着两个无常对话,没料到霜月君属实懒得多话,如是交待一句,还不等睦月君答应,便把他往砗磲前一拉。睦月君大抵算了解同僚的性子,对白涯客气道:
“有劳小友了。”
这可已经是个不短的故事了。饶是白涯牢牢记得此次南行的一切,路上也与几位国君提过数次,此时也得好好再整理一番思路。
“遇到霜月君前,我们并不知晓法器一事,来到此处本不过是寻人。”他回忆着,慢慢说道,“先前拿下头一个宝物,不过是误打误撞。一开始,是我二人与另一位友人来到九天国……”
他从他们狼狈的登岸说起:一场海难,三个流落荒岛的人,发善心救下献给所谓海神的孩子。尽管对方并不领情,他们却由此寻到了路径,登上九天国另一侧领土边缘的小小渔村。在那里,他们曾从一位老人口中,头一次听说了九天国七位神明一事。可在那之前,刚一上岸,三人便遭遇了此地诸神势力之一。
那是由蓝珀法器赋予力量的造物。白涯串联起时至今日得到的所有信息,如此解释。这些自称神使的族类,被称为夜叉,但似乎与传说中为人们所熟知的夜叉并不相同。听闻它们曾是鲛人,却遭受诅咒,成为丑陋蠢笨的怪物。当他们与这类妖异遭遇时,所亲历的夜叉要比传闻里更有智慧。能沟通精神的琥珀,使得它们的思想合为一体,不仅能成群行动,也有了更为复杂的思考能力。
在这样的集体智慧下,它们编造出关于海神的说辞,以这虚无的信仰与手里实实在在的法器,将不明就里的村民们骗上谎言编织的空中楼阁。它们索要孩童作为祭品,再以宝物之力,将人转化为自己的同类。
不幸的是,他们的同伴之一:一位此刻并不在场的女性友人,与夜叉的争斗中受了伤,被蓝珀的力量侵蚀。那时他们对法器之事一无所知,只是出于反击,也出于误解,在深入夜叉领地的战斗中夺下这枚罪魁祸首,试图以此化解同伴的伤势。
“然而,蓝珀对我们毫无帮助。甚至我身旁这位友人,潜入深海与夜叉斗争时,还落下了病根。”白涯对着睦月君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祈焕。
想起当日情形,着实令人心有余悸。三人带着蓝珀与一身伤病离开了渔村,一路上忍痛受苦,还在未知的土地迷失了道路。
“随后,我们遇到了这位友人,柳声寒。”
睦月君隔着水面深深看了柳声寒一眼。
随即,他对白涯含笑道:“想来,是她为你们解决了身上的病痛。”
他们没有折戟于九天国外围的荒野,的确多亏这名女子。对于这一点,白涯坦然承认,也毫不隐瞒柳声寒在此后的旅程中,一样帮衬他们许多。
她与他们分享了关于九天国的信息,教他们寻求此地王权与神权的认同,以便于在广袤大地上寻找亲人。在她的安排与带领下,四人结伴前往了另一位神明立教之处——香积国国都。他们怀疑掌控此地的教主香神乾闼婆有所图谋,却在见到他之前,首先在国君处碰了钉子,无有途径面见神明。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国母私下召见,与他们说明了国君有异,受香神支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拜托几位外来人接触试探,因而传授了他们面见香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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