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找云外镜。云外镜你知道吗?是一面知天下之事的神镜。我的朋友也恰好要找人。我们也不是马上走的,可能要先过完年,等车马恢复以后再继续走。你要不和我们一起等等?实在没消息,再和我们一起找镜子吧。”
“我知道。但是……”
这时,阿淼喵喵地大叫起来。它扒拉着弥音的衣摆,又跳到桌上,在聆鹓的脸颊上蹭了蹭。弥音伸手想制止它,有些无措。沈依然在妈妈怀里伸出手来,也想要去摸摸它,沈闻铮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将她往腿上抱了抱。
聆鹓感觉有阵很轻的风,吹得她有点痒,便伸手摸了摸脸。
“你们……知道那镜子在哪儿?”
“应该是知道的……”谢辙也不敢肯定,“听说在雪砚谷,我们打算先去看看。你若不想来也没关系,但多些伙伴,路上也多个照应。”
“聆鹓姑娘再不和其他姑娘说话,就要被我们两个直脑筋的大男人气死了。”
寒觞笑着这么说了,薛弥音才听出来,沈闻铮母女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尽管自己表现的十分冷漠,但他们还是那样热心肠。这多少让她有些动摇。而且阿淼竟然就躺在桌上,一副偏偏要赖到这里的样子。她一直都知道,阿淼是很有灵性的聪明的猫,尤其它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后,更是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有时候,她觉得它就像一个人一样。
“不是我说,一个没什么武功的姑娘闯江湖,确实容易遇到麻烦。大姐我是过来人。再怎么说,留下来和大家伙一起过个年也是好的。”
连沈闻铮也这样劝,她便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阿淼知道她同意了,就显得更高兴。虽然猫猫狗狗都是不会有表情的,但在谢辙眼里,它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的时候,就真像是人类笑起来一样。究竟是怎么样的疯子才会把这样可爱的小生命……
离奇的是,他不禁想起了一个人——阮缃的上一位主人……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世间怪人怪事有很多,不一定是同一个。
薛弥音随他们一起入住了那家偏僻的客栈。在这里,想引人耳目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些天,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在市场上买了些红色的物件儿,看着喜庆。集市比较萧条,但内容依然丰富,他们每次出门都要两人以上组队,回来时总是带个什么小灯笼、红绳结之类的东西。若是谁带小孩儿去遛弯,一定会买糖葫芦和果干儿。让人惊讶的是,炮仗居然卖到脱销,想必人们都认定活尸是某种邪物作祟,这么做可以驱邪除秽。只有一次,谢辙买回来一小盒摔炮送给依然玩。没想到依然很胆小,不敢扔,就给寒觞顺走了。
“多大的人了。”谢辙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
“若以妖怪的年限算,我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几百岁的孩子?”
“闭嘴。”
玩归玩闹归闹,生活还要正经地继续下去。由于不再有客人,这家客栈也没再怎么布置,只和其他店家一样准备了对联儿和几个小红灯笼,里面就没什么年味了。他们也会帮这里的老夫妻处理食材,为即将到来的年夜饭做准备。除了右手腕受伤的聆鹓,大家什么事都不让她做之外,每个人都在帮忙。老两口很感谢他们。
年三十只是眨眼的事。这天刚暗下来,依然已经在街上跑来跑去了,不过她母亲不让她走得太远。沈闻铮在后厨帮忙切菜,其他人也都在忙,但她是最忙的一个。就好像这么做,她就可以暂时放下失去亲人的悲伤,短暂地与大家一起沉浸在浓厚的年味之中。晚饭席间,掌柜的和老板娘拿出了珍藏的好酒,一刻也不停地给他们倒。谢辙不是爱酒的人,喝两口便怎么也不肯再动杯子,唯寒觞和沈闻铮喝了许多,还和老掌柜划起了拳。到现在,她都不再提自己妹妹家的事,大家也识趣地没有提及。聆鹓觉得酒味儿太冲,她不喜欢,也只是意思了一杯,剩下的让谢辙和寒觞挡走了。而弥音说她没喝过酒,也不想喝,便按兵不动,不论那对老夫妻怎么劝酒都无济于事。
一直到吃完饭,几人还在谈天说地。两位老夫妇急忙收拾了碗筷,婉拒了他们的帮忙,说他们已经做了够多,好好歇息便是。他们都很开心,除了薛弥音总是沉默不语。聆鹓试着让这位小姐妹笑起来,但不论说什么话题她好像都不感兴趣。最终,她还是直说出来了。
“弥音总是不笑。”
“呃……”薛弥音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话说的。难道人饿了也只是为了吃,困了只是为了睡吗?”
“这不一样。”薛弥音一本正经地对寒觞解释,“不吃饭不睡觉,会死。但不笑不会。”
“人间不是有句老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吗?笑得多活得长啊。”
说罢,寒觞又笑着举杯。谢辙嚷嚷了一句:“你可少喝点吧。”
“不要钱啊。”
薛弥音皱起眉,她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酒局,尽管也只有几个人罢了。
“活得长也没什么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嘛。”聆鹓陪着笑,“至少有更多时间看没看过的风景,做没做过的事,认识过去不认识的人。”
“我也不想认识谁了……有阿淼和我的旧友便已足够。认识的人越多,不该有的期待就会越多,失望也越多。”
桌上短暂地安静了一阵。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恐怕她有自己的故事。
“哎,我姑娘又跑到哪儿玩去了,可真不让人省心……来让一下,我去看看。也不知道这丫头吃饱没有。”
“好咧。”
沈闻铮从里面往外走,寒觞给她让开路。几人目送沈闻铮走到街上去。一开门,就能看见外面红红的光将夜照亮。虽然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人们总认为,团圆的力量坚不可摧。这便是千百年来人类所沉淀的情怀了。有时它无用,有时却有着肉眼无法察觉的力量。
“我还没有与这么多人过过年。”薛弥音忽然说。
“是不是太闹了,你不习惯?”
“也没有……记忆里是和爹娘一起过的。家里穷,爷爷奶奶也走得早,所以什么节日都是一家三口。后来我们那个地方闹饥荒,我爹娘就把我卖给肉贩子了。”
“什么?”
几人的酒醒了一半。在天灾或战乱之年,物资匮乏是必然,吃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何况他们三个的家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当听说天底下还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时,都难免感到吃惊。幸亏沈闻铮不在,不然她那样豪爽的性格,一定会为此勃然大怒的。
“那……”
“后来人牙子的车翻了,我活着,被一个姐姐救走。之前饿肚子的时候,是阿淼给我叼来食物,没有它我也撑不到那人来救我。”她摸了摸身边那看不见的猫,接着说,“之后我辗转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寄人篱下,逢年过节时那姐姐会带些钱来看我。”
“可是,你现在离开她了,是吗?”聆鹓问,“你说你走了……”
“……因为她骗我。”
谢辙多问了一句:“她骗你什么事,惹得你这样生气,以至于……”
“我不想说。”
“抱歉,没有逼问的意思。”
确实,这才没认识几天,刨根问底也不合适。正在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沈闻铮忽然抱着依然冲进客栈,脸色煞白,连灯笼的光也难以润色。阿淼忽然跳下来,冲到沈闻铮急急忙忙关上的大门前,炸起毛来,对门外龇牙咧嘴。弥音立刻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您怎么这般着急?”寒觞问,“难道有活尸……”
“比那更糟。”沈闻铮夺过桌边一碗水,也不管是茶还是酒,灌进嘴里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咳……官府的人在往这边走,引路的是掌柜和老板娘!”
“怎么会?!”
他们都慌忙站起身,还带翻了桌边的筷子。谢辙看了一眼猫,又看了一眼弥音,说:
“看来是薛姑娘先前弹琴御尸,让谁撞见,报了官。这些天薛姑娘没出门,所以没人遇见,但是掌柜的恐怕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难怪总是劝我们喝酒,怕是想灌醉我们。”
“真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别说了,跑吧,”沈闻铮去拿靠在门边的长棍,“他们的目标是弥音,但我们必须掩护她走。官府的人一定觉得,她是活尸遍地的起因,再不济也与之有关。”
“等等,”谢辙犹豫了一下,“既然这样,我们去和衙门的人说清楚。她既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我们也不需要掩护她逃避,不然我们也成了从犯。”
聆鹓表示认同:“是啊。现在能给大家解释清楚的,也只有我们了。”
“你们怎么一傻傻一双?”寒觞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们想和当官的讲道理?聆鹓不了解就罢了,老谢,你应该清楚官府的德行,他们只想交差邀功,不想解决问题!屈打成招的事你听得少吗?我可见多了。你以为现在的江湖很讲道理?”
“钟离公子说的不错。大年三十来逮人,就算是手下的喽啰也心有怨气。哪怕最后真能说清楚,牢饭注定要吃好几天,我们几个‘窝藏罪犯’的一个都跑不了。别再废话了,快走吧!快收拾东西,后院有个梯子,在菜架子旁边。去,快去!”
薛弥音蹲下身拍拍手,阿淼立刻从门口奔过来,跳进她怀里,又被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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