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醉鬼的只言片语,谢辙他们终于在第二天到达的酒肆,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这些情报已经不再与消失的村民相关,而是……那群消失的旅人——那群女阴阳师。不过根据一些知情者提供的消息,她们四个并非都是真正的阴阳师,其中一人精通控火之术,对烧尽全村的烈火使用得出神入化,简直像个……妖怪一样。
他们三个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听过。但对于另两人,所得知的消息仅仅是“长得十分相似”,一个能说会道,另一个缄默不语。即便只有这点消息也够了,足够谢辙确定她们的身份。听起来,叶家的姐妹遇到了可靠的人,他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那四个女性的旅人,最终朝着哪里去了,谁也说不清楚。但他们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丝线索:少数被说动的村民,曾在天亮前靠近她们的营地。她们在天亮前醒来,收拾好东西,逆着初升的朝阳离去了。谢辙恍惚能看到一阵幻象:有光落在她们身上,安静又苍凉。
她们朝西方去了。
没有片刻犹豫,在整合并分析了全部的情报后,三人的心里都明确了一个方向。反正现在所有他们该处理的事,都没有方向,让他们像群无头苍蝇一样。至少现在,其中一件事被指出一条相对明晰的道路。只要顺着它走下去,一路打听,总能知道些什么的。哪怕她们进了灵脉,狐狸敏锐的嗅觉也能察觉到她们的踪迹。
谢辙他们本就是从大陆的西南侧回来,如今刚快到中原,又要往西方折返。虽然和之前想必不是完全重合的方向,但给人的感觉多少有些微妙。但没什么,没什么的……他们都这样告诉自己。重要的是结果,有时过程的麻烦也可以忽略不计。只要他们最终找到了叶聆鹓和她的堂姐,那么路途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刚走了一段时间,寒觞和问萤都没有嗅到熟悉的气息。可能时间过得有些久,味道几乎散尽了。可谢辙心里总有种感觉,他觉得姑娘们一定就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的。他不是依靠直觉的人,相较于这种虚无缥缈的预感,他更相信那些证据确凿、逻辑通顺的东西。不过作为阴阳师,直觉也是很重要的一种能力,所以谢辙只能说……他不擅长利用直觉。
而如今,他冥冥中就是坚定地觉得,自己距离找到她们近了一步,尽管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来支持他。问萤被他并未明确表露的情绪感染,也对此充满希望。只有寒觞不动声色,隐隐觉得这一切或许并不如他们设想的那么顺利。可是自信总是好事,有盼头人才有动力。何况到这个时候,他是绝不想对谢辙说些丧气话的——不至于,也没必要。
不幸的是,寒觞的预感首先得到了应验。
在不见尽头的荒野之上,零星分布着一些村落。它们矗立于此,尚且苟活。但恐怕这样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了,即使免于被恶使荼毒,也终究会因过于偏远闭塞而慢慢消亡。这种消亡是无声无息的,不留痕迹,安静得没人注意。可是即便这样,人间的人口数量依旧日益膨胀。这些村落的消失不过像是拭去嘴角一枚饭粒,而碗里、盆里、锅里,仍是数不胜数与日俱增的食物。
人类是谁的食物?妖怪吗?还是别的什么?
或者,他们自己?
恶使不就是这样诞生的吗?若一定要给他们诞生的理由,或许,这便是了。
想这些问题的时候,谢辙正在旅店里一个人发呆。这个镇子相对热闹一点,至少有专门的旅店接待外来的人。他们也不为这里而来,和这三人一样,都是路过罢了,随便挑个地方歇歇脚。不过比起他们来时的、焦土村最近的镇子,还是差了一些。
为何只有谢辙一人,是因为那对兄妹出去打探消息了。再怎么说,妖怪的体能都要比人类强上许多,因此寒觞还是有意无意地让他多休息一阵,自己则与妹妹承担零碎的工作。比如打探情报,这就是他们在做的事了。
有四位姑娘经过这里吗?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消息。不如说问题实在笼统,让人不知如何回答。有人说,不久前外来的姑娘的团体,最多只有三人罢了,没什么看上去相似的姐妹。
下午的时候,寒觞首先回来了。他的情绪不算很好,刚进屋也不说话,只将桌上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谢辙问他妹妹去哪儿了,他摆摆手,无奈地说:
“有庸人抹黑了……温酒。她不服气,便与人争辩。”
“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有这样的消息?”
“他许是最近太过活跃,终归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问萤没问题么?她要是因温酒的话题,与别人起了争执,恐怕事情不好收场。”
谢辙最担忧的当然不是温酒,而是他的师兄与曾经的未婚妻。不论钟离温酒曾经做过什么,是真是假,他至少不喜欢寒觞和问萤被扯入不必要的麻烦。寒觞摇着头说:
“和别人倒是争完了,和我又对付不来。小丫头片子太年轻,就爱找事儿。”
“你啊,可要把话说清楚了。”
于是寒觞就将发生了什么事都讲给他。他们一大早就去打探聆鹓她们的行踪。关键的信息没得到,奈何耳朵太好,听到茶楼的角落里有人讨论狐妖的事。据说前不久镇上出了几个人命,死法都是被掏了心脏。大家都说,吃人心的只有狐狸,要维持人形它们只能这么做。对此,寒觞和问萤都嗤之以鼻。这样的刻板印象实在有些过时了,人们对狐妖的了解怎么还是这么无趣、这么低端?只有真正太过弱小的狐妖,才会需要人心来维持人的模样。或者,急需渡劫化尾的大狐妖,会采取这种冒险而极端的方式,以此在短时间获得可观的能量。
但这种方式都太恶劣、太歪门邪道,只有坏狐狸这么做。
温酒才不是坏狐狸。他们都这么想,却没有办法。也由不得人们,要怪某些群体太能游说。近十年来,一旦提到什么可怕的、有头有脸的狐妖,人们便只能想起温酒来。这些年他俨然成为了一种符号:一种有背叛发生时,必然会被提名的符号。
不过,挖人心这种事,偶尔也会让人想起他,比如现在。毕竟……他师父的死状就是这样的。当然,远不止这么简单。
“竟然如此?”谢辙颇为惊讶,“你可从未提过这些。”
“啊?我没提过吗?”寒觞自己倒也没想到似的,“可能我们现在太熟,我便忘了说,默认是告诉过你的。刚见面没多久时,我自然不能把温酒的老底都给你掏干净。但这些东西……你知道的,人们都喜欢危言耸听。其中哪部分是谣言,哪部分是真实,要你自己去分辨清楚。我现在只能说:是,我师父的心脏……被挖去了。我没亲眼见到,但我最信任的师门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消息的传递时间太短,他们没有添油加醋,专门骗我的必要。”
“那……目前为止,也只是说有人提到他的名字罢了。你们又是如何——”
“问题这不就来了?”寒觞一拍手,“他们说,温酒修的是风雷之术,金相之法。所以他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就会选择杀土命的人,以土养金。行吧,就当他们说的没错,温酒也不会选择这么暴露自己的方式啊。我要是挖人心,不得连皮带骨头都给你消灭干净。不是说我饭量多大,而是为了不留下证据。温酒如此谨慎,十年多都没让人发现,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露出马脚?那他这些年也真是白和妄语混了。”
“……”
谢辙一时说不出话。虽然寒觞说的很对,可他对自己的兄弟,真是越来越不客气。
“可问萤又怎么与他们吵起来?”
“原本这样的污蔑,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过去,我可能会一巴掌拍翻桌上的筷子筒,然后让那些棍儿穿透他们的喉咙——开玩笑的,就绕过要害吧,毕竟只是警告罢了。何况我也不想杀人,只是希望他们在我在场时闭嘴。再后来我看得淡了,就随他们说。别到时候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还无处争辩。可问萤就不一样了。虽说温酒已经确认与恶使往来,但她还是不乐意听别人说温酒坏话……唉,我能理解,只、只是……”
谢辙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所以你是说,问萤与他们吵起来了?”
“是了,我便拉她离开。刚出店门,她就跟我吵起来。我反复与她强调,这样做不仅不利于温酒的风评,还会将我们置身于危险之中。可她正直气血方刚的年龄,哪儿听得进去?她觉得我变了,我承认,我以前也会为谁说他坏话立刻翻脸。但到了现在,我终于能成熟一点,不做那些天真的、不顾后果的事了。可她觉得我变得不好了:她说我变得软弱,变得胆小怕事,还不讲义气。我之前都随她胡闹,等她静下来再慢慢讲道理。可到这时,她什么都听腻了,什么也都不想做,只想宣泄情绪。那说难听话,我只能等你发完脾气再搭理你了。反正她以前也这样,不用太担心。”
谢辙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兄妹俩闹别扭,问萤有了情绪,不想回来。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瞥了一眼窗外,又收回视线。
“关于那个谣言……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刻意这么做——为污蔑温酒。这有三种情况,一种是纯粹与他有仇,一种是嫁祸栽赃,还有一种是在利用他。若真是温酒自己杀的人……他为什么做的并不干脆漂亮,不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暴露自己辛苦隐匿十年的踪迹?有人逼迫他么?还是说,他的目的就是吸引谁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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