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大宴终于办完,胡仙仙休息两天后就向父母辞行,胡大仓夫妻俩一再挽留女儿,她还是坚决要外出云游。
葛淑美拉着胡仙仙的手,笑说:“妹妹是有大志气的人,不像我只能呆在家做家务。”又向胡大仓夫妻俩说,“爹、娘,勇刚和我要住到明年开春才走,就让仙仙出门吧。我们不能耽误妹妹的前程,是不是?”
胡大仓和胡婶只得同意女儿出门,送行的那天对女儿千叮万嘱。胡仙仙答应着父母的叮嘱,和赶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一一告别。
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没有人为胡仙仙送行,到了没人的清净地方,她就脱下那身御赐的淡紫道袍。
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些街坊邻居也真是奇怪,真拿我当什么玉女了,他们也不想想我打小儿是什么样子?段梦柔不过是给我个空名头,好拉拢我,免得我日后给她找麻烦。”
她将道袍收入随身背的一个大竹簏,这身儿道袍看着气派,可穿着真不舒服。她腹诽着,好好的衣服干嘛用金线来绣花纹,硬梆梆的,跟穿层树皮在身上似的。
她又拿出潘宗强送的那支玉簪,当时就想着他一番心意,留个东西做纪念,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大用场。
胡仙仙坐在路边,呆呆看那玉簪。簪子玉质一般,但雕的玉兰花簪头真是精巧。
她皱眉喃喃自语:”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当掉,唉,还是当了吧……兴许能当五十两银子……”
“你总是自言自语的,小心发疯。”
胡仙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跳起身,起身后才看清是叶赛英在和自己说话。
胡仙仙一笑:“原来是叶姑娘,你怎么不在京城享福?”
叶赛英坐到路边胡仙仙先前坐的位置,答应着:“曲春娆嫌我疯癫,我哥也跟着嫌我,我何必在京城讨人嫌?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也不想和他们计较。”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也是讨人嫌啊,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你准备上哪儿?”
叶赛英的剑眉微竖,济笑道:“我是要入山林、寻洞府,求仙问道,可不是像你这样狼狈跑出来的。我带着的金叶子足够平常人家用一辈子,哪像你要当东西来凑盘缠?”
胡仙仙眨两下眼睛,想反驳叶赛英,却想不出词来反驳。她只有笑,呵呵干笑。
本来胡仙仙这次离家是带着些愤懑情绪的,一出城这情绪就变成了对前程的『迷』茫,就在她心中满是空虚『迷』茫的时候,叶赛英的出现又让她觉到了一些轻松。
是啊,天下间的倒霉蛋儿又不止她胡仙仙一个,而她胡仙仙因了兄长的归家,是真的无牵无挂了。她想起程浩风说她耍无聊的花招,她这会儿就想,无聊就无聊,正好能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
叶赛英知道她在想什么,嫌弃地瞪她一眼:“你没心没肺的笑个什么?你以为你可以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不可能!第一,你没钱,除非你一路乞讨,否则你走不了多远;第二,你要重设镇龙囚玄阵,任重道远,前路艰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和龙啸风心意能相通,他能知道的事,我也能知道个大概。他是普宣天仙,要知道你的心思并不难。”
胡仙仙『摸』『摸』胸口,望向天空说:“难怪那次他说的秘语你可以听到一些,你怎么可以和他心意相通?”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法术在同样为天仙的龙啸风等人面前十分之弱,想不到连叶赛英这个没法术的人也能通玄,自己却不能。再想想他们能轻易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更是心里发酸。
叶赛英一笑,笑中有讥诮之意,也有凄怨之意:“你是想学了这心意相通的法子好用在程浩风身上?你最好不要学、不要用,如我这般,你会后悔的。”
“为啥会后悔?”
她反问胡仙仙:“你还记得我前世和他的纠葛吧?”
胡仙仙说:“如果你前世是殷可盈的话,我的确了解一些你和龙啸风的事。”
叶赛英看胡仙仙一眼,又望向天空。胡仙仙从她痴怨交加的眼神中看出,叶赛英真是殷可盈转世。
当年的殷可盈是太师最疼爱的幺女,长姐殷可洁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二哥,三哥也在朝为官。最小的四哥还未入仕,但也是品学皆优。殷可盈生得娇丽明艳,个『性』活泼爽朗,是京城里的公子王孙们争相求娶的千金大小姐。
殷可盈对那些人不屑一顾,她一心想嫁的人是她的“三哥哥”。她的“三哥哥”就是户部侍郎的第三个儿子,龙啸风。龙家是官宦世家,龙侍郎的长子和次子也是官场新贵,偏偏这个最聪明的三儿子一心修道。
龙侍郎对龙啸风是寄予厚望的,龙啸风不仅天资聪颖还很会交接应酬,怎么看都不像要入深山修道的人。并且,龙殷两家是世交,殷可盈和龙啸风青梅竹马,两家长辈早有让二人以后婚配的打算。
龙侍郎想不到,在他准备让儿子考取功名后就正式向殷家提亲之时,儿子忽然罢考,说要入山访仙修道。
龙侍郎苦劝儿子,龙啸风不听劝告,龙侍郎一怒之下将儿子锁入柴房,说要是他不改想法就将他饿死在柴房中。
殷可盈天天去看他,看着龙啸风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下去,她心中不忍,就帮他逃出家门。
两年后,看着已成为淳和真人二弟子的龙啸风,龙侍郎无奈接受了不愿为官的儿子。不过,龙侍郎向龙啸风提出一个条件,既然他所在门派不禁婚嫁,殷可盈对他又一片真情,就娶了她。以后在京城里修个大道观,不必再去云华观苦修。
龙啸风一口拒绝,他要飞升为仙,不肯为世俗之情牵累。知道这消息的殷可盈大哭大闹,殷太师为受了委屈的女儿上龙家讨说法,龙侍郎再一次将执拗的龙啸风关入柴房。
殷可盈问龙啸风,自己哪点不好,为何不愿意娶自己?
龙啸风回答她,她并无过错,而且上次助他逃离,让他能如愿拜入淳和真人门下,也可见殷可盈待他一片真情。但龙啸风就是不想娶她,这只是他不想在这红尘中有牵绊,与她的好与不好没有关系。
殷可盈问他,若是已经有斩不断的牵绊,他该怎么办?他说,他不可能在这世间有斩不断的牵绊。
殷可盈将他的态度和自己的不甘心都说给姐姐听,殷贵妃就给了妹妹一种物。这种『药』物不是坊间流通的春『药』而是一种神奇花卉。那些常见『药』物对于已有修行根基的龙啸风不起作用,而这种花卉可以令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形下『迷』恋殷可盈。
殷可盈没想到的是,龙啸风不可避免的受了被栽于柴房之外的花卉影响。可难以克制情欲的他竟然宁愿逆行真气让自己散功而死,也不愿与殷可盈有苟且之事。
那一天本来脑中满是绮靡幻想的殷可盈,看着脸部扭曲的龙啸风朝她怒吼着,她瑟瑟发抖,心中弥漫起深深恨意。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粉红的花蕾,还未开放就已枯萎;枯萎的花长出新的嫩芽,满是利刺的毒草嫩芽。
龙啸风没有死,淳和真人及时赶到救了他。有淳和真人出面,龙家的人也不再硬『逼』龙啸风留在京城。
龙啸风随师父回了云华观,几乎忘记在京城中发生的事。但殷可盈忘不了,她心中不仅有爱而不得的悲伤,还有羞愤交加的屈辱感。从此以后殷可盈用尽各种手段挑唆家里人和龙家人争斗,自认为失了颜面的殷太师也纵容她的行为。
龙啸风的父兄因为殷家人的刻意针对,屡遭贬官,后来卷入私盗国库的案子,差点儿被抄家流放。
殷可盈那样做是发泄自己的怨恨,也是想让龙家人屈服,让他们劝服龙啸风。可龙啸风非但没有因此服顺,反而利用自己的才干为父兄洗刷冤屈,让殷家在朝党之争中渐渐落于下风。
最终,殷贵妃被贬冷宫,殷太师被发还原籍养老,殷可盈的二哥死于流放途中,三哥在边城被盗贼杀害。最可怜的是他四哥,正在考场上挥毫答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拖出考场,气怒攻心,吐血暴亡。
悔恨万分的殷可盈去龙家负荆请罪,龙家人闭门不见,殷可盈『自杀』在龙家大门前。
胡仙仙简略说了些当年之事,叶赛英凄然一笑:“对,当年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你所不知道的是,当年的殷可盈『自杀』之前是发了血咒的,她要化为厉鬼纠缠龙啸风。殷可盈的魂魄不肯归入地府,龙啸风亲自去解劝他,又答应她可以不喝孟婆汤……”
叶赛英顿了一顿,失神低语:”龙啸风还给她的心烙上他的印记……不管过多少年多少世,只要她的转世之身一见龙啸风的身影就可以想起前尘往事。”
胡仙仙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叶赛英所说,她问道:“你的心上有他的印迹,所以你们能心意相通?你是不是景融岭下那次拦截杜婉芷时,偶然见到龙啸风现身就想起了前生之事?”
叶赛英点头默认,胡仙仙又问:”当年殷可盈所求的是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你,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迷』执追求?”
叶赛英不置可否,手搭凉棚向远望去,“道家名观琼莲宫离此地不远吧?”
胡仙仙没太明白她想做什么,“是不太远,步行也只要两天就到。怎么?你真的想要入玄门修仙?我那次说你天资如何好的话可都是胡诌的。”
叶赛英拍拍胡仙仙的竹簏,“我看你也无处可去,背上竹簏跟我一起走吧。”
胡仙仙皱皱眉,“我跟你走?我可是御封的福慧玉女,倒成了你的跟班了?”
叶赛英大步向前,“当跟班不好吗?住店吃饭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胡仙仙长叹一声,背起竹簏追上叶赛英。一路之上叶赛英话语不多,胡仙仙有意的对她说些修行法门,她也全当没听见。
最后,叶赛英被絮叨烦了,“你当我师父还不够格,不要成天啰里啰嗦的!”
胡仙仙本来觉得让她破费,自己白吃白住很过意不去,才有意说些修行法门给她听。既然人家这样说,只得闷头赶路。
因叶赛英要一路问询经过之地的道家宫观情形,但凡有宫观就进去拜访,是以两人行得缓慢。五天之后总算到达琼莲宫,一到宫外,叶赛英就在宫门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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