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带着无疑从城东走到城南,经过好几个豆腐脑儿摊子。胡仙仙每家必吃,再问问人家是不是姓李。
“你要找人?直接问那人的摊子摆在哪儿不行?这么吃下去,我肚子可受不了,打嗝儿都是股豆腐脑儿味道。”
说着,无疑真打了个饱嗝,她很嫌弃地扇扇自己嘴里冒出的气味。
“呵,这你就不懂了吧?直接问那人的摊子,会漏掉很多关键信息。”听胡仙仙这么说,无疑摆摆头,接着跟她走。
在吃到第五家的时候,胡仙仙又问:“大叔,我记得以前有个李大叔做的豆腐脑儿不错呢,咋没见着他的摊子?”
“他呀,他哪有我做得好吃?没人愿意吃他的,歇摊儿不做啦。那个老抠门儿,只能天天躺在床上挺尸喽。”正舀着豆腐脑儿的大叔说话语气有些冲,看来两人认识,而且因生意还有过矛盾。
胡仙仙递钱给他,再问:“我多年没回宜州,就想尝尝以前的那种味道。别管李大叔做得好不好吃,我就想再找找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他家在哪儿呢?”
“哼哼,我要是拦着你去找他,我倒成了怕他抢生意的小心眼儿是不是?
你去吧,你去了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他家就在这斜对面的巷子后头第三家,你进了巷口就看得到。”大叔麻利地收了钱,无疑还没有放下碗,他就收了碗。
胡仙仙暗叹,真是“同行是冤家”,不就卖个豆腐脑儿么,至于争得这么明显吗?
到了李四公家门外,胡仙仙才知道人家真没骗她,李四公是没摆摊儿了。
她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家屋里传来叫骂声:“老不死的,天天儿在家里躺着,气死老娘了。你挺尸就早点儿挺硬了,还省了吃的!你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搓磨老娘,端汤送药的都快跑断腿儿了……”
胡仙仙敲了敲掉漆的木门,低声问:“有人在家吗?我买豆腐脑儿。”
“买个屁呀!那个老不死的只知道挺尸,早就不出摊儿了。”门打开半边,一个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唉……李大叔生病了?我这妹子就喜欢吃他做的豆腐脑儿呢。嗯,我也懂点儿医术,要不让我给李大叔瞧瞧?”
妇人瞅瞅胡仙仙和无疑,大声说:“我们可没钱看病吃药!”说着就要关门。
胡仙仙撑住门说:“你让李大叔到门口来,我能不能治好他,瞧几眼就有把握。你放心,我们绝不收一文钱。”
妇人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扶出个脸色蜡黄的小老头儿。
胡仙仙让他在门口石墩子上坐下,细瞧瞧他就说:“李大叔没什么大病,是有烦恼的事郁积在心中,才会浑身无力、寝食难安。”
“唉,唉……”李四公叹了几声,又怯怯望向妇人。
胡仙仙知道他输钱的事肯定还瞒着老婆,就笑对那妇人说:“李大叔这病好治,只要抓些清热润肺的药就好。大婶儿,我这里正好有张药方,请你去巷口的药铺抓些药。”
她递药方的同时,又递上块儿碎银。然后,再对李四公说:“李大叔,等你喝了药保管药到病除。我们下午再来吃豆腐脑儿,要记得给我们做出地道滋味儿哦。”
见妇人走远,李四公挽留胡仙仙她们:“两位姑娘稍等等,小老儿看出来了,你们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吃豆腐脑儿吧?”
胡仙仙不再绕圈子,直接问:“李大叔输了钱,心里难受才生病的吧?我们就好奇李大叔这样老实的人,怎么会去赌场混?”
李四公目光闪烁几下,抖着嘴唇说:“我……我哪儿去过赌场……”
“李大叔是不是怕大婶儿知道你藏得有私房钱?还把钱给输光了?”胡仙仙盯着他的眼睛笑说。
李四公埋下头,揪了揪头发。胡仙仙直觉他心里压着事儿,而从所知他境况来看,他是个勤俭到抠门儿、胆小又怕事、还特别怕老婆的人。这样的人,要挖出他的秘密并不难。
“李大叔,你对我们撒谎也没用,我们知道你的事。你要是把你那次去赌场的事儿原原本本讲给我们听,我们可以给你银子。你要是非得瞒着,我们就把你输钱的事儿告诉你老婆。”
李四公见胡仙仙陡然显出几分凶相,他很害怕地瞟向他隔壁屋子,颤声说:“我……我不想去的……是,是我隔壁那小子见我藏了私房钱,非得拉我去赌场……”
“大婶儿都不知道你藏了私房钱,邻居怎么会知道?”
李四公不停地望向他隔壁那屋子,胡仙仙看出他应该很忌惮那屋子里的人,就放缓语气说:“李大叔,我们就在巷口那家小客栈住,你身体好些后就赶着给我们做几碗豆腐脑儿,送到客栈好吧?”
“好,行。我赶在酉时之前给你们送去,放心吧。”李四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连声答应。
胡仙仙知道他已明白要约他谈事,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走到巷口,她去那家小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只待李四公前来。
申时过后不久,李四公就到这小客栈找人,寻到她们所在房间后,先从食盒中端出两碗豆腐脑儿。
无疑看着那两个比平常摊点上大得多的碗,瞪大眼睛捂住嘴。胡仙仙知道她从此恨上豆腐脑儿了,低声笑着:“我们不急着吃,李大叔先说说你邻居的事儿吧。”
无疑长舒一口气,坐得端端正正期待地望向李四公。
李四公斜坐门边小凳上,拘谨地说:“我隔壁住的那个浑小子可是个人精,我不敢得罪他。
有一次,我收摊儿的时候他瞄见我往小推车底下塞东西,就猜到我藏的是钱。
他本来是个没名没姓的流浪孤儿,后来在这城里混熟了,才定居下来,都叫他‘酸头’。”
胡仙仙皱了皱眉,这都什么名字啊?不由发问:“酸头?”
“他那头发常年一股酸臭味儿,可不是‘酸头’?”
三人都轻笑起来,彼此之间也显得熟络了些,李四公说话时也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酸头自从知道我藏了私房钱,就天天撺掇我去赌。他说他有法术,能让我只赢不输。
我本来是不相信他的,那天我老婆又骂我没出息,挣不着钱,我就气昏头了。
我昏头昏脑地想要是能赢回来一大堆钱,我就能在我老婆面前出口恶气了。
我去找酸头带我赌,谁知道输个精光?唉,我攒了好几年才存上半吊钱啦。”
胡仙仙沉声问他:“他说他有准赢不输的法术,你还是有几分信他的,对不对?他没有正当营生,可也没饿死他,你认为那是他赌钱赢来的,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唉,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儿,可还是只能混饱肚皮。
酸头整天游手好闲,过得比我舒坦,我是想发笔横财。
不过也幸好没发横财,横财不好发啊……”
李四公说着就瞟向无疑,胡仙仙厉色盯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得我妹子?”
李四公瞟瞟门外,胡仙仙会意,让他坐得挨她们近些,又掩上房门。
李四公双手扯扯自己衣襟,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杭老趴的事儿来找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你们想要我说真话,就多给我一些钱,我想搬到外地去,我不能再和酸头当邻居。”
胡仙仙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大元宝。
李四公看着元宝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酸头和杭老趴联手出老千赢钱,他们本来要带我的,可后来嘎头说我太笨,不让他们带着我。
我不服气,输光钱后就一直蹲在城墙根儿下,等着找酸头要说法。
见着酸头出来,我正想喊他,就看到他和杭老趴为了分钱的事争吵起来。
他们吵了几句,嘎头就来了。我怕嘎头,就悄悄地溜回家。
我不敢说杭老趴绝对是他们两个杀的,但绝对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胡仙仙食指轻敲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那我们这会儿就去抓酸头和嘎头?”
“不,不行!”李四公连忙摆手,“嘎头可是个练家子,去抓他就是找死!可以先找酸头试试,不过,我可不会露面……”
说着他又再放低声音:“酸头也不好惹,你们别冲进他家里去。你们得等在巷口瞧着他出门了,远远看看,等认定是他,再找会功夫的人收拾他才行。
他是白天睡,晚上出来。每天都差不多酉时才起床,先去街上弄点吃的,再去赌场混。
赌场里的打手都和他熟,你们也不能等他进了赌场再出手。得在他从巷口到赌场这段路上截住他,明白吧?”
胡仙仙点头表示明白,将银元宝递给李四公:“李大叔,搬家之后就用心做生意,把味道做好,份量给足,生意自然火爆。
别弄些小伎俩和别人抢生意,又费精力,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还有,实心实意地跟大婶儿过,不要总想着发达了就休了她。照你那想法儿,一辈子都发达不了。”
李四公脸红了红,收好银子,匆匆离去。
胡仙仙和无疑在巷口等到酉时初刻,李四公隔壁的木门终于打开。她们瞅见一个身穿绸缎短衫、头发蓬乱、趿拉着草鞋的男子走出来。
这个人就是酸头了,他眼圈青黑,双眸无神,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他那短衫虽是有些皱,却仍可看出本来是式样考究、做工精细的,可惜让他穿得和抹布一般。
胡仙仙拍拍无疑胳膊,用命令语气说:“你快去,在巷口通往大街的拐角位置拦住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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