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重大,攀连甚广,且主要是军中将领被抓,全国因此震动,但百姓不敢乱议。
这清营正纪会审堂,说是兵部与刑部会审,再从其余几部抽调人员参审,其实刑部占了主导,而主导中有决断权的是车驰。
车驰,是胡仙仙自小认识的邻居,曾以低价强占鸿宾楼一大半的鸿真记酒楼便是车家所开。
鸿真记酒楼老板车闯是车驰亲哥哥,平叛后由他主动举报哥哥曾资助叛军。哥哥死了,他在典狱司的职位保住了。
车昂是车驰连过宗的哥哥,车昂求助于他之时,他不愿庇护,车昂连连犯错,终被程浩风杀死。
而他这些灭亲之举,被视为对韩泽熙忠心,获得嘉奖。
扳倒陆焕邦的突破口,是因曾坐在韩泽灿私造的龙椅上,说了大逆不道之言,而将这些事坐实为铁证的是车驰。
权臣陆焕邦的倾覆,是韩泽熙掌握实权的开始,也成了削权的序幕,程浩风他们这些扶立之臣又成君权的绊脚石。
世事无常,高有全本是一个小小鱼贩,车驰也只是典狱司小小属吏而已,如今多少风云人物被他们踩在脚下。
获得果实,每一个人的方式不同。有的辛苦栽树等着开花结果;有的努力赚钱买来甜美果实;还有的等着果实成熟了,去骗、去偷、去抢。
胡仙仙尽量平复心绪,还是忍不住要怨愤生怒,当年怎么没看出高有全和车驰早就觊觎权位,存了抢夺之心?
难解怨恨的原因,不仅来于失去荣华富贵,更是觉得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袍兄弟。不能替代他们光耀于世,反而让他们死后还含垢蒙辱。
具体管狱中诸人直接审讯的是车驰,车家与胡家结怨多年,胡仙仙担心胡勇刚在牢中出意外,让葛淑美先别急着翻案,动用关系保人要紧,葛淑美连声答应。
胡仙仙又想起嫂嫂以兄长名义收了金酒坛之类的事,连胡勇刚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被高有全拿去做文章呢?
估计高有全还问了郭师爷,或者从陆焕邦那里得了消息,既然高有全和甘如菊有密切关系,不知能否从甘如菊那里找到突破口。
胡仙仙去碧洗宫,让乔楚诗派人打听甘如菊境况。
打听清楚后,所有一切安排只让乔楚诗转达,她忙着查案卷,访证人,似乎没想对甘如菊做什么。
几天后,甘如菊进城到了东大街,那条街宽阔整洁,有很多绸缎庄和珠宝店。
四月初七了,天气晴好,凉风微微,甘如菊攒了两个月的钱想去买一对珍珠耳环,眉梢眼角皆带了喜色。
到了一家珠宝店中,正在挑选时,忽然觉得有谁撞了她一下,侧头一看,是一个美貌少妇。
因买到了心仪首饰,那少妇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注意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于是撞到甘如菊。
那美貌少妇连声道歉,甘如菊见浑身穿戴显着贵气,人也温柔大方,便不计较。两人礼貌地说了两句后,一个出门而去,一个继续挑选耳环。
片刻后,甘如菊恍惚看到脚边晶莹闪烁,定睛一看,是一块玲珑玉佩掉在地上。
她捡起玉佩来瞧了瞧,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估计是那美貌少妇趔趄一下的时候所掉落。
她急忙跑出门,见那美貌少妇正要坐上马车,连连高喊几声,举着玉佩向马车跑去。
那美貌少妇见了玉佩后,拍着额头一边怨自己粗心大意,又一边诚恳感谢着甘如菊。
客套两句,那美貌少妇又说,既然甘如菊不肯收谢银,又看她在挑选首饰,不如她看上了什么,帮她买下来算作谢礼。
尽管甘如菊一再推辞,可盛情难却,再返回珠宝店中为她买下了那珍珠耳环。
因了此事,两人相谈甚欢,细问之下,原来这美貌少妇是张氏庄园的大小姐张瑞娟,而他夫君是顾家独子又且在礼部为官的顾思哲。
甘如菊不好意思说自己从前身份,只说是曾在官宦人家为妾,家主死去后,用积蓄下的银两在郊外买了一个小院子,勉强度日。
张瑞娟也不多问,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常约在一起逛街,时不时地送她一些小饰品。
也去过甘如菊所住的小院子两次,还说似甘如菊这般的大美人住在这寒酸院落里,太委屈了。
甘如菊也应邀去过张氏庄园,偶然见到张敦后,连忙掩面不敢直视,可张敦却来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
这张敦竟算她老相好,想装成不认识也不行。
知道她曾是玉人楼的歌女后,甘如菊以为从此要和张瑞娟疏远,谁知张瑞娟还仍然上门找她聊天。
又说,凭她拾金不昧的事也知道她不是贪钱的女人,以前沦落风尘定有原因。
还又说,裙姨娘死了,母亲又被父亲休了,远在皖州,父亲有意续弦,但没有合适人选。
说着,张瑞娟拿眼睛在甘如菊脸上一扫,又”嘻嘻”笑了两声,虽没有明说,可似乎有意让她当自己继母的意思。
因张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他们与甘如菊的交往,高有全虽说知道,却也不疑有诈。
胡仙仙只是与杜婉兰交好,如今杜婉兰又已不在张家,张敦还颇为怨憎胡仙仙,料想应该没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胡仙仙为了兄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成天想的是朝争权谋,而张瑞娟和甘如菊谈的都是些妇人所喜欢脂粉珠宝的琐事,看不出有何关联。
四月二十八,张瑞娟说要送甘如菊一座宅院,离张家近一些,方便两人见面,甘如菊笑着答应,其实没有当真。哪有随随便便送人宅院的好事?
到了五月初三,张瑞娟忽然要领甘如菊如新宅院住,还让她把贴身衣物和一些金银细软带去就行,所有出粗笨家具都准备好了的,没必要去劳神费力搬家。
甘如菊惊喜万分,张瑞娟只说是为了能在端午节让她过得高兴一些,更好地和张敦一家庆祝佳节,而乔迁之宴上,张敦也表现出有娶甘如菊的意思。
只是,甘如菊借口说陆家两个儿子不会同意她改嫁,婉拒张敦。
高有全对于张敦和甘如菊暧昧态度并没有多少醋意,即使真嫁了张敦,能够从张家得一大笔钱,对他也并没有坏处。
那新宅院虽在郊外,确实周围繁花如锦绣,环境十分幽静秀美,还有亭台楼阁都很豪华又精巧。
甘如菊非常满意,住了小半个月后,高有全去了几次,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五月十八,胡勇刚他们的案子已经定案,要将胡勇刚一干人等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这一天,高有全心中很快意,想那胡仙仙也曾联合与程浩风他们交好的旧友,向皇上联名上书请求改判,可奏书只不痛不痒说了些求情的话,没有人敢细细分析案情,韩泽熙也曾含混答应吩咐再审。
可审来审去能审出个什么?多数被关押的人都受了严刑拷打,只图死个痛快了,仅剩几个没招的也快扛不过,料想事成定局,胡仙仙再难翻案。
今夜趁着月色,去寻甘如菊欢会,心情格外激动。
张家本是靠花木种植发家,所以虽不是春天,那甘如菊的新宅院外仍是花团锦簇,张家送来很多茉莉、月季、石榴等等时令花卉。
枝叶葱茏,树影摇曳,让炎热的天气添了凉意,令人心情舒爽。
高有全不禁觉得花香袭人、筋骨如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才有这般感受,也或许是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对男女之事越来越有愉悦感的原因。
揣一颗驿动的心,高有全轻车熟路直闯甘如菊卧室外,轻推开门只见甘如菊斜卧床上,唉声叹气。
粉腮已减胭脂色,杏眼含泪凝春愁,思念情郎使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见了高有全身影,甘如菊双眸倏然变得亮晶晶。
而她那钗横鬓影乱,含笑又带泪的模样,也令高有全有一点点动情。
”玉人锁空房,不知檀郎何时才来?寂寞凄凉啊!”高有全潇洒谑笑问她,“不知小娘子可愿纳在下为入幕之宾,稍慰孤独?”
甘如菊神情略显僵滞地羞涩扭开头,高有全将从龙金拂放在旁边桌上,吹熄半盏残灯,向甘如菊走去。
正要伸手揭开锦被,准备去拥温香软玉,一道劲风袭来,将他笼罩在凛冽杀气中。
他及时弹出灵气光罩,转瞬已召从龙金拂在手,火花四溅,铮鸣厉啸声响起,挡住了攻击!
“胡仙仙,你当我傻吗?早在进屋时已经察觉气息异常,只不过想弄清到底是谁想刺杀我,才会将计就计!”
那藏在甘如菊被窝下偷袭的人正是胡仙仙,没能一击得手,她也不气恼,收了慧心玉剑后,寒声对高有全说:“给我重审,改判,饶你不死!”
“你太天真了!哼……”高有全冷嗤一声,“我若死了,不但不会达到你的目的,他们还会罪加一等,并且把你也牵连进去!”
高有全是幕后扯线人,但车驰却不是提线木偶,已定的案难以改变,不论高有全是生是死,都救不了胡勇刚他们。
“我没说要一剑杀了你啊。”胡仙仙偏着头,忽闪着大眼睛说,“我要你慢慢受折磨死去,到了痛不欲生的时候,自然会听我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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