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五,京城一片草木枯黄,只有治化皇帝陵冢上青翠亮眼,是因高有全藏匿其下,与臧玄蛟互相感应交融,灵气生暖而草木返春。
紫微星君朝程浩风温润浅笑,“程兄,你……”
“不必说!我饶了他!”程浩风横眉怒目瞥向陵墓,顿了顿,飞身入云而去。
紫微星君轻叹两声,也腾云回返天庭。
程浩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一走,扎措和曹备道会接手余下的事,他厌倦了,只想快回去见胡仙仙。
风在耳边呼啸,他感到彻入骨髓的孤独,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多余的,他只是因永恒之心的存在而存在,可他不甘心!
不甘心的执念,才是孤独中的坚守,能继续走人生路的坚守。
他一开始并不十分相信扎措能对师父和师兄怎样,大不了不当神仙,一起到同天城就是,可紫微星君的出现,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师父他们。
因为他也在被算计中,不论他法力多高,至今也依然没有掌控命运的能力,满天神佛依然在把他往与臧玄蛟对抗的路上推,不让他有选择人生路的机会,他仍然只是助胡仙仙成永恒之心的踏脚石。
纵放臧玄蛟,天庭中高阶位神仙早知道是他所为,不揭穿只是要看他自己多给自己造劫难!
如今逼他放了高有全,定是要造他不得不应的劫吧?可他不会再应劫!已无情,再无义又何妨?
不论法朝有难,还是亲朋有难,他尽力用在水球的势力去解救,能救且救,再不会扛那么多事,如此还能用什么来逼他?
心中愤懑,程浩风一路之上都不好受,冬月十九赶回同天城,属下们都惊喜地跑出来迎接。
“如常作息,两天后再来禀明各项事务。”程浩风悬停半空中说道,又飞回蕊仙居。
虽无灵力,他进门后,胡仙仙仍然感应到归来,欢喜跑出去迎接。
程浩风伸长手臂要抱她,可她娇嗔白他一眼,立刻转身。
刚转身,已被程浩风搂进怀里,她撒娇般扭了扭,程浩风将她箍得更紧。
此生所系,情之所钟,愿为你将灵魂蓄满温柔。
感受着爱意包围,也感受到他情绪不安,胡仙仙微微仰头,柔婉浅笑。
他用脸颊蹭了蹭胡仙仙的额头,肌肤相触的亲密感,让他心里踏实很多,紧搂的双手也略微放松。
脉脉含情两相忘,无语自相知,我的寂寞只有你能安慰。
如此相拥不知多久,快痴了的两人又同时笑出声来,初见面一般羞涩地想说什么又没说。
程浩风从她腰间移开手,牵着她走到书案旁,拈笔、蘸墨,握着她的手共同写下:混沌一体,心意相通,不负此情
两人也不交谈,或对坐眉目传情,或一起下厨做羮汤,或叶笛轻吹、倩影曼舞,只沉醉于他们的世界。
两天后,血无仇来提醒程浩风去议事,他牵起胡仙仙的手轻捏了捏:“我很快回来。”
胡仙仙微笑点头,这两天的浓情蜜意快让她醉了,直到程浩风回来时带了秦沐风和杜婉芷一起来,两人才又恢复点儿烟火气。
简略谈了高有全的事,晚饭之后,令人送秦沐风夫妇去歇息。
程浩风携着胡仙仙到床边,笑问:“仙仙,没能除去高有全,对不起。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的?我一定都办到。”
“求你?求你什么?你那么厉害,倒是测算一下我有什么需要求你的呀?”
“仙仙,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奇怪,是有谁惹着你了?”
胡仙仙戳了戳他额头:“就是你。”
“你这样子有点儿像深闺怨妇呢,是怨我这些时日陪你陪得太少?”
“对哦,你身边不缺陪你的人,我在蕊仙居独守空房呢。”
“那我们从此,夜夜洞房如何?”
过几天后,程浩风把积压的事处理完,又带她去钓鱼。
她悄悄靠近,看鱼上钩没有,程浩风就反背双手,从背后紧握住她右手。
“随从们都在呢。”胡仙仙小声提醒。
“又没碍着他们……”程浩风得意地勾唇而笑,将胡仙仙拉得贴紧他后背。
有一个随同来的侍女,因是才选入同天城的小妖,也不避忌,大剌剌看着他们,大声说:“尊主竟然在笑诶?他那样冷傲如冰的人也会有这么温暖的笑容,好激动!”
听了这些,胡仙仙本只是怕羞才要拒绝程浩风亲热动作,此刻是真想拒绝了!
在别人眼里,程浩风是没有私欲的无界尊主,是黑球的神,她的存在令程浩风远离于神,接近于魔了。
对于程浩风的性格变化,她没有很特别的感觉,期待一个男子对自己与别人不同,她认为是少女怀春时喜欢彼此是对方专属的感觉,才会这样注意情绪吧?
胡仙仙有没有觉得他对别人冷酷,对自己温润,是自己的特权?
没有太大感觉,也许她和他纠缠的时间太长,见过他各种性情,也就没什么特别感受了。不论他是什么性情,只要是他,也就够了。
人都有几面性,有时候基于特定环境还会表现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面,并不能因为性情些微有变化就认为谁对谁有特别意义。
“别闹,有人在说我们了。能不能像处理事情时那么严肃稳重啊?”胡仙仙想把手抽离出来。
“处理重大事情,怎么可能嬉皮笑脸?和你在一起,当然就没必要那么紧张。再说了,成天绷着一张脸不累吗?”
听他这般说,胡仙仙不再挣扎,心里却是不好受,他们是不配拥有欢乐的人呢。
到了晚上,程浩风看出她情绪不对,“仙仙,你有心事?”
“有,心事重重。”
“是又纠结茶儿所说的那些事了?”程浩风不想提,可也知道即便不提,在情感退去,理智上升的时候,也仍要干扰他们生活。
“茶儿所说是胡话,也不算胡话,我与你不能真正结为夫妇,与石女也没什么两样。”
程浩风摇头:“欲火磨人,孤独更磨人。”
胡仙仙冷着脸说:“那你就不见我,见不着我不就可以免了欲火折磨?”
“见着你也可以免去欲火折磨啊,你忘了我早就可以自衡阴阳。”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脸。
“你是在自找折磨,同时故意折磨我?”
“痴痴缠缠不就是互相折磨吗?”
胡仙仙眼中滑出一滴圆硕泪珠,涩声说:“我没有想过要折磨你,是你一再拒绝我。”
如果绝欲夺情咒发作会丧命,她宁愿为此丧命,天道大义,她背不起;痴情深爱,她也背不起。
程浩风给她拭去泪珠,“我们还不能越过雷池,纵然你愿意,也是不行的。”
“我们再怎么强大,还是强不过天命,是不是?我们在一起要害了彼此,还会害了亲朋好友,是不是?因为天道会把我们逼向分开的结局!”
“你听谁说的?快说,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他眼中的春意盎然都换成深秋寒意,握住她两臂的手加重力道,几乎要箍断她的骨头。
她不回答,因为那不是听来的谣言,从投影墙上看到关于高有全的处理,她已猜到是如此。
没得到回应,程浩风更气,将她重重按倒在床,不慎让她的手在旁边桌角撞了一下。
“嘶”,她疼得皱紧眉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有几分倔犟恨意。
她的目光刺疼了程浩风的心,他猛缩回手,懊恼地握拳捶捶头。
“仙仙,不要听信那些谣言……不要信……”
侧过头,见她一动不动地斜躺着,两条嫩藕似的胳膊上两圈刺目青紫於痕,手腕又有红肿,惊得猛地直起身。
他没想到伤着她了,伸手轻抚她手背:“我去取药膏。”
她咬着下唇,狠瞪他一眼。他也狠瞪她一眼,若不是她说话伤他,也不会令他没了轻重。
片刻也不愿分开,程浩风将她拦腰抱起,向储物柜走去。
胡仙仙挣扎着想从怀抱中脱开,他没停步,只是搂抱得更紧些。
走到储物柜边,在各个小抽屉上扫一圈,盯向第三排第四格的小抽屉。他意念集中,那个小抽屉自然抽出来,他再以意念御起其中小瓷瓶。
小瓷瓶飞起,程浩风用嘴衔住飞来的小瓷瓶,抱起她回返床上。
将她平放床上,用手取出瓷瓶准备给她敷药。胡仙仙冷着脸把环抱两臂,不让他敷药。
“你厌恶我?你厌恶我,我偏要一刻不离地守着你。以后,我出门都要把你装在袖里乾坤中。”
找不出理由来劝了,只能乞求:“浩风,放了我吧……我们这样下去对彼此都不好。”
“不放!不放!不放……”
看似拥有很多,其实一无所有,想要的一切很简单,不想再放了。
胡仙仙不想走到绝路,仍是坚持分开:“我们在一起,要么是狼狈不堪,要么就是疯癫痴狂,真不如分开。只要分开,我就是任情随性的逍遥魔女,而你还是法力无边的万民守护神。我们……分开吧……”
程浩风斜坐床边,一把揽过她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念着:“不放……不放……”
躺在他腿上,窝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胡仙仙好容易凝结起的理智坚强外壳儿又都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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